有個夏天，我們曾在那兒放羊

距離第一次看這部電影已經有三年多了。不知多少次，當我決心為這部電影寫些什麼的時候，提筆，卻難著一墨。縱有千言萬語，竟無語凝噎。
這愛太龐大，我可能永遠也無法全然理解。
就像那個下午，Ennis與Lureen通電話。Lureen說：「...Jack說過希望將他的骨灰撒在斷背山上。我不知道在哪...我猜那裡小鳥歌唱，威士忌永遠暢飲不絕。」
Ennis停頓了一下，嘴角抽動，說：「有個夏天，我們曾在那兒放羊。」
我閉上眼睛大口出氣，怕下一秒就會崩潰。
就這麼簡單，一切的一切，從開始到現在，二十年，一生。Ennis所能對外界道出來的，也只能是這麼一句。
這個社會所能理解的，也只有這麼一句。
    
我們呢？我反思著。
看完斷背山的人，不外乎兩個結果——看到了愛，和沒有看到愛。前者多少會被感動，而後者，我只想列舉一些場景：
在帳篷中的第二晚，Jack說著「It's all right,it's all right」兩人的膽怯和纏綿（拋開你的成見好好去感受吧）；下山前Ennis的不情願以及兩人的打鬥（後來Ennis說「我以為你還記恨我那一拳呢」說明四年來他一直在想著Jack）；分開時一個從後視鏡里不捨地回望，一個「難過到 嘔 吐」；四年後重聚時那驚天動地的吻；二十年來屈指可數的相聚以及每次十四小時的車程，從未間斷；得知Ennis離婚後Jack滿心歡心地開車前往，最後哭著開回了家；知道Jack曾去墨西哥後Ennis的憤怒，甚至威脅會「殺了他」；那句「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和湖邊絕望的擁抱；那個早晨火堆前甜蜜的相擁，恍如隔世；兩件融為一體的帶血襯衣；郵箱上代表「Brokeback Mountain」的數字17；那句「Jack,I swear」後永遠的孤獨和懷念......
沒有一句「I love you」,卻到處都是「I love you」。
借用IMDB上一句評論：「沒有愛？我 從 未 在兩個人類之間看到過如此多的愛」。
       
當然，沒有一部電影能讓所有人都贊同，何況這是一部敏感而極具爭議的電影。但對「看懂」斷背山的人來說，這無疑是螢幕上（或者說是我們所知道的）最深沉、有力、克制的愛。李安，在這個蒙太奇後現代超現實...各種藝術手法層出不窮的今天，猛地用一部完全純淨、純粹，內斂到可以殺死你的電影，讓我們不知所措。

毫無疑問，這是經典。時間會說明一切。

這不是一部為同性戀搖旗吶喊的電影，它甚至並不真正關於同性戀，這點我毫不懷疑。它只是在檢驗我們的包容、理解、和人性。Jack說，這不關任何人的事，這是我們自己的事。Ennis說，如果你不能改變什麼，你只能忍受。兩個人善良到令人揪心，他們沒有控訴任何人，沒有痛罵社會，沒有怨天尤人。他們只是安靜的相愛，痛苦的相守。然而這也是不允許的。就像那天清晨Ennis發現那隻被開膛破肚的羊，觸目驚心的被遺棄在路邊。最終，他們也成了時代的犧牲品，被光明正大的擺上上帝的祭壇。

不知上帝是否也會流淚？

有人問他們為什麼要結婚？因為在那個時代，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生存下去。小說作者曾說，It's all about survival,一切都是為了生存。我對電影中女性（特別是Alma）的同情並不亞於Jack和Ennis，她們絕不應該成為這段愛情的陪葬。但是，人們的偏見、狹隘、自私，葬送了一切。
       
到今天，我已記不清到底看了多少遍斷背山。每看一遍必然流淚，必然有新的認識。有時我甚至為自己的感性而難堪。但仔細一想，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幾件讓你如此深愛的事物？能值得你想著想著就掉淚、傻笑？事實是，百毒不侵的我，在面對一切所謂的「催淚彈」時無動於衷，在白天用堅硬的面孔示人，只有在這一座山，與兩個人面前，內心的防護完全決堤。
但至今，我也不能說完全看懂了這部電影。因為畢竟還年輕，太多的東西還沒有經歷。但有些東西是註定要影響一個人一輩子的。在我們老態龍鍾、神志不清的時候，仍能準確的說出他們曾經是如何出現，我們是如何想念。有了他們，或許我們方能在彌留之際安然地閉上眼睛。
       
對我來說，這已經不是一部電影，更像是一份禮物，一個拯救者。在我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到目標明確、不卑不亢，以及愛情真正的美好。那種擦乾眼淚後的清醒，讓我無所畏懼。我相信許許多多的人有同樣的感覺。
       
你能說這樣的電影不偉大。

（獻給現實中許許多多的Jack Twist和Ennis Del Mar,以及在天堂的Heath Ledger，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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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我在網上看了無數的評論，中文的，英文的。我看到無數的人被它所感動、流淚、思考，甚至改變。無論男人女人，丈夫妻子，同性戀異性戀，老人小孩。全世界。只要有人類的地方，它就能引起共鳴，或至少，理解。無數人以「我從來沒有為任何一部電影寫過什麼東西......」為開頭表達他們對這部電影的感激和敬佩（最令我唏噓的是每篇評論都必定提到Heath Ledger的名字，那時他還沒有離開）。我看著看著就掉下淚來。這些發自內心的文字，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感想，他們觀念的轉變，以及他們對「愛」更深的認識。我想人性的善終究是佔大多數的。它支撐著、推動著這個社會，以致於我們的精神家園不會轟然倒塌。
這，僅僅是一部兩小時電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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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評論：
  「……絕大多數電影都有過多的『脂肪』，這部沒有」
  「愛過後失去和沒有愛過究竟哪個更痛苦？如果我知道是如此令人心碎，我可能永遠不會看這部電影」
  「……我看這部電影是為了找點開玩笑的材料，但卻看到了一部傑作，還有整整一小時被堵在喉嚨的感覺……」
  「……如果你曾經愛過一個人，你會懂。如果你沒有愛過，這部電影會讓你知道它的感受……」
  「……希思萊傑的表演沒有一絲刻意，不管是否得獎...他的表演會成為電影史上的標誌之一……」
  「只要他（希思萊傑）願意，他會成為好萊塢下個時代的主宰……他們會成為美國文學和電影史上的一部份」
  「……當世界各地的人們用各種方式表達他們對這部電影的喜愛時，誰還需要一座獎盃？……」
  「我知道了宣傳，我看了評論，我看了劇組人員的採訪，我以為做好了準備，但我錯了……」
  「……進了無數次電影院，看了無數的電影，我不敢相信自己會有一天急匆匆的跑到網上看其他人是否和我一樣，對一部偉大的電影有同樣的反應……」
  「……如果你看完這部電影而不認為自己見證了某種奇蹟般的東西，也許你的智商和情商猶如一塊石頭……」
  「……去看，不管事先怎樣被警告，你會哭。你會為他們的故事而心痛——同時，你會見證在我看來電影史上最耀眼的一部電影……」
  「……最後，讓我告訴每個人，這部電影沒什麼好怕的，如果人類的愛也算可怕的話...這是美國（世界）電影史上的重要一刻」
  「我看過無數電影——好的壞的——但我伸出手指都能算清那些在字幕結束後還長長佔據觀眾腦海的電影。斷背山是其中之一」
  「……這就像第一次我們用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去審視愛，生活，人性，一種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會存在於一部簡單的電影之中的方式」
  「我們在塑造文化的同時，文化也反過來塑造了我們。我們似乎給一切接觸到的東西命名和貼上標籤。但也許我們應該開始意識到這種理性和物質主義並不足以讓我們真正認識自己...這部電影讓我們看到如果沒有一切標籤、壓制、以及我們的控制欲，人類真正的樣子」
  「……我看到兩個相互牽絆的靈魂，不論性別，不論社會的看法，不論被貼上怎樣的標籤，依然在一起——那種對彼此堅固的愛，純淨的愛，粗糙的愛，比心的最深處更深的愛，從靈魂原始的火焰中徑直湧出，超越一切，我指的是 一 切……社會、物質、文化標準全然不能判別」
  「……現在，忘了我所說的，自己去體驗這部電影...就像『駭客帝國』，你要自己吞下藥丸，才能明白事情真正的含義……」
  「……它沒有讓我想與同性做愛的慾望，但讓我深深感到了作為一個人，一個有靈魂的人，從自己的愛和失去中所得到的經歷……」
  「……（有人說上帝不允許同性戀），但我在這部電影裡卻到處都看見上帝的影子。那個沒有坐在聖殿裡與偽君子和記錄員們宣講經書的上帝，因為沒有這樣的上帝。上帝使愛具體化，愛是活生生的，不羈的，沒有壓抑，永恆不變，深刻……」
  「我60歲了，從未有過一個Ennis或Jack,但現在我有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感激」
  「電影結束時，電影院在開燈前暫停了一會兒，讓人們整理自己的情緒……我會再看一遍」
  「為什麼？因為我們曾經歷，我們知道心碎的感覺，那種愛著我們永遠無法得到的，讓愛把我們撕成碎片的感覺」
  「兩個小時裡我沒有在看同性戀，我只是在看愛。這並不是同性戀，這是家的感覺」
  「讓你共鳴的不是電影講了些什麼，而是電影所沒有講出來的」
  「……我完全沒有慾望看同性之間親熱，但看到兩個強壯的男人在多年份別後用力的互相擁抱和親吻，我被驚呆了」
  「10分我給11分」
  「我是直人，但我都懶得向沒看過這部電影的人解釋這並不是一部同性戀牛仔電影。很簡單，我認為沒看懂的人不是沒有經歷過禁忌之戀（他們多幸運），就是沒有想過自己曾經的後悔。我很高興自己不是唯一產生共鳴的人」
  「這部電影在我身上產生了某種戲劇性的效果——我哭了。上一次哭還是兩年前一次家庭葬禮。電影從來沒有讓我有一絲想哭的衝動」
  「……你看了這麼多這裡的溢美之詞，想著，這部電影有這麼好嗎？我告訴你，是的！！」
  「如果你沒有一絲的感動，或如哽在喉，你最好去醫院檢查下是否還有脈搏」
  「他們向社會舉起了一面鏡子，讓我們看到，那其實並不是Ennis和Jack的故事，那是我們自己的」
  「仔細看著希思萊傑的臉，告訴我有關這個故事的一切有哪一樣沒有寫在這張臉上。太動人心魄了。」
  「所有那些驚訝於他們『突然』開始親熱的人，再仔細看一遍。僅僅因為他們沒有說愛，並不代表愛不存在」
  「這部電影會改變你的存在方式。我猛地發覺生活中許多事情都是那麼的瑣碎——對我來說，看完這部電影就像一次瀕臨死亡的感覺。我變得更好了嗎？是的，雖然破碎凌亂，但更好了。」
  「……我發覺自己開始根據一個人看待這部電影的方式來評價這個人，他（她）是否真的包容，是否真的善良」
  「謝謝你們讓我的Jack回來了，即使只有兩個小時」
  「這是一部到2050年，2010年仍會被人們津津樂道的電影，就像現在一樣。它加入了美國最偉大電影的殿堂」
  「……這是一部『永遠不會變老』的電影……」
   .......
   .......
   太多了。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碼這麼多字，必然是獻給偉大的作品。《斷背山》，我向你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