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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瀾

2009-04-26 18:41:12

《死亡筆記》評論


死亡、死亡——還是死亡,觸目驚心的死亡,接二連三的死亡。這一切都出自一個少年之手,一個擁有生殺予奪權力的少年,一個多少有些稚嫩但卻勇敢堅決的少年。

如果法律不能維護正義,那麼為什麼不能由我來?如果政府不能制裁罪犯,為什麼不能由我來?月的心裡在這樣質問著。

曾幾何時,我們非常地相信「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可是,那只是騙小孩子的玩意兒。法律是人制定的,就必然能夠有人找到法律的漏洞。人是不完美的,人所制定的法律也必然是不完美的。法律會被一些人利用去陷害好人,法律也會放過很多的壞人。擁有著神一般權柄的睿智少年——月,他擔負起維持正義的責任,他不是比法律做的更好嗎?犯罪率不是大幅度下降了嗎?一個理想社會正在月的手中逐步實現著。

如果你要問為什麼要殺人?那麼,為什麼不能殺人?人為什麼就不能殺人?又有誰真正認真地問過這個問題呢?難道我們不是都認為「不能殺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為什麼嗎?這個世界上不是天天都在殺人嗎?為什麼政府殺人就是正義的,而一個個人殺了人就是殺人犯呢?如果殺人是不對的話,為什麼政府就可以殺人呢?政府難道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殺人犯嗎?因為政府殺的是壞人,所以,只要是壞人就可以殺,所以,月拿起了手中的筆將一個一個壞人的名字寫在了死亡筆記上。

《死亡筆記》從一開始就講我們帶到了一個倫理困境面前。月是正義的化身?還是一個殺人魔王?我們好像失去了判斷能力。老實說,這個主題既不能算得上是新鮮,也不能算得上有多麼深刻,特別是《死亡筆記》並沒有把他講得深刻。這個主題是很多日本漫畫的主題,也許這原本就是一個不會徹底解決的問題。《死亡筆記》似乎只是借用這個主題來創造一個舞台,真正的主角是兩個少年的殊死對決。

L,一個和月一樣勇敢睿智的少年,一個和月一樣相信自己代表了正義的少年,但卻是一個命中注定和月做死對頭的少年。月,應該感謝L,如果沒有L月該是多麼寂寞。他會非常輕鬆的完成他那神一般的使命。那該是多麼的無聊和乏味。L也是如此吧,他最後對已經被他擊敗了的月說「可惜我們不能成為朋友」,(真人版)也許就是這種惺惺相惜的意思吧。

死亡筆記為月提供了一個成為正義化身的機會,又何嘗不是為L提供同樣的一個機會呢?如果是L拾到了這個筆記會怎樣呢?他也會做起正義的化身來的吧。如果是L殺了那麼多人,月也會要想盡一切辦法把他抓住吧。無論是從月的身上還是從L的身上,我們都看不到他們的底線是什麼。令他們唸唸不忘、如痴如狂的都是要擊敗對方,這個念頭是壓倒一切的。

月是拾到了筆記,但是他可以拒絕這個使命,他可以講筆記交給其他的人,但是他沒有,他選擇的是自己擔負起這個使命來。因為他就應該是這樣的人,他不能忍受平庸的生活,他要做和他的能力相符合的大事業。現代法律的原則是寧可放過一千也不錯殺一個,除非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一個人有罪,否則這個人就是無罪的。這種法律原則是平庸的人的原則,他不是一個天才的原則。不幸的是,月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天才,他厭惡那種庸人的原則。他要幹就幹轟轟烈烈的大事,如果失敗就萬劫不復,如果成功就流芳百世,最不能容忍的是平庸。平庸的生活一百年還不如轟轟烈烈的生活二十年。天才的生活要的不是數量而是質量。就像燦爛的櫻花一樣,那絢爛的美麗雖然短暫,但是她畢竟絢爛過,那就夠了。就像慷慨赴死的英雄一樣,那偉岸的身軀雖然倒下了,但是他畢竟堂堂正正地挺起胸來做過一回「人」,那就夠了。所以,月接受了這個使命,沒有一點猶豫,沒有一點徬徨。

當月知道了L這麼一個厲害的角色在追查自己的時候,他感到的絕不是懼怕,而應該是興奮。因為L,這個遊戲才更精彩,因為L,這個故事才更傳奇,因為L,月才是真正的月,L也才是真正的L。能被L這樣的人殺死不是好過殺死一千一萬個庸人嗎?L又何嘗不是如此。當L為了要讓月鑽進他的圈套而講自己的名字寫在死亡筆記上的時候他的心情應該是很興奮的吧。能夠講月擊敗,他已經很滿足了,生命還有什麼了不起的呢。就算再或五十年,沒有了月這樣的人做他的對手,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所以他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活著只是為了看著月倒下吧。所以,月的行為處處都不是在不讓L發現,而是要向L挑釁。他甚至不惜殺死自己的女朋友,只是為了接近L。《死亡筆記》的主角只有月和L兩個,海紗的出現只是為了讓月編織一個大的圈套,而讓L編織一個更大的圈套。

月不是為了正義才去殺人的,而是為了自己能夠成為正義這兩個崇高的字的化身。一旦擊敗L成為了一個更能夠證明白己能力的目標的時候,正義這個目標就淡去了。為了擊敗L,月從一個正義的化身變為了一個殺人惡魔。如果不是L的出現,月還會是一個正義化身的,他還會繼續只殺罪犯的。是L令月瘋狂了。

L一直是一副懶散的樣子——赤腳、黑眼圈、弓著背、零食不離嘴,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提起精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睜開他那睡眼惺忪的眼鏡。那幅悠閒自得的樣子其實是睥睨一切的狂傲。狂傲的背後也許是難以言表的寂寞吧。還好有了月,一個真正可以做他的對手的人。

死亡,從頭到尾的死亡,最後這個死亡連死神都吞噬了,連月和L也吞噬了。如果一個完美的理想社會是唯一重要的話,那麼為什麼不讓這個不完美的世界毀滅呢?如果短暫的輝煌是重要的話,那麼為什麼不轟轟烈烈的死去呢?如果正義重要的話,為什麼不能殺死那些罪犯呢?當生命的價值被放在了不那麼重要的位置上,而高於生命的理想被放到了最高價值的時候,當理想被放在了不那麼重要的位置上,而自我的感受被放在了最高價值的時候。這個世界就會變成天才的世界。我們就只能記住月那張帥氣的面孔和L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而忘記了那許許多多的痛苦死去的罪犯的面孔,而忘記了那許許多多貪生怕死走掉的警察和那為數更多的在片中一閃而過的人們。

做一個天才還是做一個庸人,死神在不遠的地方等著我們做出自己的抉擇,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拿起你的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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