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意並未遞減

　經濟學上有效用遞減定律，指任何產品消費或擁有多了所帶來的滿足感就會減少。賈樟柯的片子肯定也會如此。至今仍然記得《小武》、《世界》那些片子帶給我的震憾，所以對賈樟柯一直心懷敬意。《東》的確是個特例，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拍，反正有點不太對。
　《二十四城》當然不是例外。頭十五分鐘，就讓我淚水滿溢，尤其是那個女工在公交車上對於當時找工作自我激勵的描述。這是真的，因為90年代初儘管我們家沒有下崗的，但類似的故事每天都在發生，類似的激勵經常能夠聽到。分不清對錯，究竟應該更有勇氣還是改革開放錯了。
　當近二十年之後再碰到金融危機，我們已不再恐懼；當聽到讓大學生去當村官，只能用鼻子一笑。因為，我們已經歷過了；因為，我們已經明白了經濟與就業的真理。但是，當時不明白，相當於父輩的那一代人更不明白。
　我清楚地記得，一個非常可靠的傳說，即將倒閉的火柴廠，絕大部份職工都下崗了。廠區宿舍中一個二十多歲的男青年在床上餓死了，因為絕望與善良，絕望是對就業機會與生活的絕望，善良是沒有或者不敢以惡來謀生。更多的女工，走向夜總會，為了生存；其中一個較近的街坊，是給港商做二奶，當時並沒有這個稱呼，用在她身上也不太合適，因為她有孩子，不是青春美貌為錢而如此，只為了生存，她及她的孩子，丈夫怎麼回事已不記得了。即便記得，也同樣殘酷。
　呂麗萍、陳建斌、陳沖扮演的人物我們都能找到身邊的原型，儘管我不是來自東北這樣的重災區，也不是內地的軍工廠，但當時全國都一樣。
　這個片子看完有一週多了，總的來說震憾肯定不如以前的片子了。但仍然感動，仍然讓人思考。忘不了的，是樓頂露台上那個滑滾軸的小女孩，歷史與她無關，她代表著未來；忘不了的，是陳建斌所說的那個女友與她分別的場景，也與滾軸有關，而且話語非常經典，讓我想起當年在旱冰場的情景，每天都去，青春的躁動，那些扭動的身軀，至今幾個經典的面孔和身影仍能縈繞於心，他她們應當已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這個片子還用趙濤不太妥，有點老，不合角色。但是她所說的找母親的場景，讓我想到梁曉生曾經寫的一篇關於母親的散文，也有類似的場景。時事變遷，陽光下的二十四城，把這一切都埋葬了，埋葬到所謂塵封的記憶中了。
　是賈樟柯，把記憶喚醒了，希望這些為時代付出代價的人，能夠好好地、幸福地活著，起碼像陳沖那樣能夠找到自己的快樂，並有一點自己的骨氣與意氣。
　曾經寫過一篇向賈樟柯表示敬意的文章，此片看完後我還想說，敬意一點沒有遞減。因為時代與社會變遷需要記錄者，記憶有時也需要喚醒，包括痛苦的、恐懼的、無奈的，這才是真正的生活。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