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尼亞
2009-04-30 15:30:44
螢火蟲無處安息
少年,枯萎的少年,沒有眼淚,沒有哀傷,當戰爭和死亡把世界割裂,他失去了一切。
螢火蟲微弱的光芒讓人們忘卻憂傷,被短暫忘卻的憂傷隨著閃爍的光芒在黑暗中湮沒。黑夜是螢火蟲的天堂,螢火蟲為黑夜造一件華服,遮蓋住不堪的事實,遮蓋住不幸的命運,遮蓋住無法面對卻也無處不在的脆弱無力。當這件華服突然被撕裂,螢火蟲的夢境煙消雲散,現實就成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大廈轟然倒塌,它的殘骸是螢火蟲最壯美的墳墓。這是螢火蟲的歸宿,也是戰爭中人類的命運。死去的人得到安樂和解脫,活下來的人承受痛苦折磨,事實不斷批判反駁人們長久以來深信的價值觀、道德觀,一切美好的事物在此時都受到幾乎瀕臨崩潰的考驗。破碎的心通過死亡來獲得安寧,那麼破碎的國家要怎樣才能得到救贖。
現實越是沉痛無法忍耐,回憶便越是苦澀難以負擔。幸福的記憶在殘破的事實折射下顯出無法言喻的悲哀。母親手中隨風飄遠的紅色陽傘似乎已經預示幸福的離開。在人類最為脆弱的時刻想起的記憶就像螢火蟲的光芒,看似帶來希望,其實卻是瀕死的徵兆。它擊潰了生命對現實的最後一絲希冀,如果沒有了生存的意義那麼或許做一具腐爛的屍體會更快樂。節子帶著微笑死去,她並不埋怨,她並不仇恨,甚至生活之所以給了她短暫的幸福也許只是為了讓她的痛苦更深刻,但是她用自己的理解包容了拋棄她的命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比哥哥清太更理解戰爭中的世界,對母親的離開她沒有哭鬧,也不曾追問,她顯現出不可能在她的年齡階段里出現的對現實的順從。這是一種沉默的哀傷,它比死亡本身更讓人心痛。
《螢火蟲之墓》確實是一部足以讓觀者落淚的影片,它將對戰爭的痛訴藉由清太兄妹悲慘的命運傳達出來,它在提醒人們戰爭的真正受害者是無辜的平民,它是一部無國界的反戰片,但事實上它的意義卻也僅限於此。在我看來,所有反戰片的意義都僅限於此。正如影片中所描繪的那樣,戰爭使人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戰爭把地獄帶到人間,無數的人因此必須承受如清太兄妹那樣殘酷的命運,甚至比這更甚。人們可以被它感動,但往往難以被它改變。藝術的力量有時微弱得如同飛蛾撲火,尤其是在國家利益這樣難以抵擋的洶洶大勢面前,當局不會因為避免流血而甘心情願做和平主義的擁護者,所有戰爭都是為利益所驅使,在利益面前,同情、關愛甚至人性都是被謀殺的對象,這是人類最不願承認同時也最無法迴避的現實。平民是戰爭殘酷結果的承擔者,卻不是發動戰爭的始作俑者,他們對戰爭的態度是無力的,反戰片傳播觀念的對象恰恰是最無能為力改變戰爭的人群,這也是它們最無可奈何的地方。
換一個角度來說,這部1988年在日本上映的影片,距離今天已經有整整20年的時間,但是回過頭去看看今天的日本,對影片中反映的二戰,很大一部份日本人仍然抱著歌頌的態度,他們並不因此反省戰爭,也不曾為戰爭帶來的苦難感到沉痛,他們不承認歷史不承認戰爭中的罪行更不承認戰爭有罪,他們舉著各種藉口理由心安理得的為二戰的合理化鋪路,這便是反戰片對人類的感化。它實在不過一項有深度的大眾娛樂,換得若干小時的感動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