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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06 00:05:13

回憶 人生


Distant Voices, Still Lives

直到看第二遍的時候,才注意到許多次轉場間曝光似的淡入淡出。甚至有這樣一幕,母親坐在幻覺般的過度曝光之中,在父親離開後的世界,蒼白地微笑。
聲音或對白往往來自與眼前所見的不同時境。畫面留緩,言語卻已走遠,或是回憶的遁入。時間線凌亂措置,短短80分鐘內,出入一幕幕婚禮、聚會和儀式,經歷童年、家庭生活、以及死亡。父親的溫和與慈意只在瞬間,病重後回到家出現在女兒面前,下一幕已被渡往另一座世界。
[Distant Voices, Still Lives](1988)是Terence 大衛最受推崇的一部作品,在我看來確實也是如此。(他在95年以後拍攝的兩部作品尚無機會看到,於是只能作此推斷。)收音機傳送的天氣預報和男人們熱衷的體育賭彩,節日聚會時人人唱起的歌曲,聖誕節的禱告,風靡一時的愛情影片,還有記憶中戰時的轟炸。對於50年代的利物浦,只能也有幸地從導演兒時的回憶中略知一二。還有,影片第一幕中打開門取奶的母親,以及在第一部份末尾,睡去的母親膝上覆蓋的報紙,想而也是那個時代的細節和縮影。

面對暴戾殘酷的父親,只有母親不曾示意反抗。兩個女兒各自有過軾父的表示,而在兒子開篇的回憶中,他就以衝動自殘的行為向父親示威。後來病榻上微弱疲累的父親,只有通過妻子將兒女召回,乞求原諒。面對父親遺體的一家人的特寫,沒有悲慟,也未得解脫。
防空洞中給女兒的一記耳光,面對門外的孩子牙縫間擠出一句冰冷的「Frig off」。也有聖誕樹前轉過身來的真正的父親的微笑,馬房裡讓屋頂的三個孩子看呆了的哼唱。Pete Postlethwaite飾演的這位父親,出場並不多,印象卻何其深刻。
當父權的陰影在重演。當大女兒Eileen少女時代的閨密Jingles聽到丈夫的叫喊驚怕欲淚。當Eileen面對唯一的好友Mick時也已面似言語躲閃的主婦。當小兒子Tony加入了西裝革履的男人們談笑的隊伍。所幸Terence 大衛卻也不至於描黑一切,他讓機智而自信的Mick繼續著女性的自由和尊嚴。

記得兩處情節,也許是細節,尤其動人。一處是拘留所裡的Tony取出一支口琴,凝著血痂的手輕輕護著,吹奏出憂婉的曲調。另一處,離家的列車上的Eileen,抑不住悲傷落淚,顫抖了嘴角的煙。
影片由Eileen的婚禮開場,在Tony婚禮過後家人的告別中落幕。是看第二遍的時候才有了注意,穿著婚裙Eileen抱著弟弟大聲哭喊,「I want me dad!」。而最後,成為新郎的Tony獨自站在家門口失聲痛哭,畫外音響起父親在世時兩人的一次對話。
而家裡的牆壁上父親的一張舊相片,三次特寫,卻只給觀眾見到。


The Trilogy

[三部一生]分為三個黑白短片,[Children]、[Madonna and Child],以及[Death and Transfiguration],表示人生的三個階段,具有強烈的自傳色彩。這個三部曲分別拍攝於1976、1980,和1983年。

[Children]的許多片斷和情節,都與92年的作品[The Long Day Closes]異常相似,孤獨、沉默,被大孩子欺負,老師的冷酷無情,以及對於信仰的懵懂。可見的確都是Terence 大衛難忘的兒時記憶。而同時,這部短片在一定程度上也與[Distant Voices]有所相通:暴虐的父親,順從的母親。最後,孩子見證了父親的死亡。而在現實中,大衛的父親在他七歲時便去世,關於父親的記憶和了解,大多都是通過母親和兄姐的敘述得知的。
較為突出的一幕,是孩子和母親在窗前目送父親的棺木被運走。大衛選擇透過另一面窗來拍攝,反射和倒影,形成亦真亦幻的效果。而孩子在這一過程中竟然面露微笑。顯示用心的一幕,倒也並不是毛骨悚然。
而短片的結束是,孩子哭喊著死去的父親。可以馬上想到是[Still Lives]早日的縮影。
    
    這個三部曲的情節,加入了導演本人身為同性戀者的成份。兒時,目光投向美少年挺拔的身軀。青年時代,面臨困惑而求助心理醫生(在採訪中大衛稱其為親身經歷)。在[Madonna and Child]中,對於中年的性慾表達,導演坦稱,曾在送審時引起一些爭議。而在最後一個短片[Death and Transfiguration]中,畫冊裡的男性身體隱隱著訴說。
I』m not a gay director, but a director who happens to be gay. 記得他在接受採訪時說過這樣一句話。

Terence 大衛生長在天主教家庭。宗教情節,在三部曲中也有一定篇幅的呈現。
兩次懺悔。兒時第一次做懺悔,竟然不知神父在哪裡。面對找錯了方向的孩子,神父拉開小窗:「Kid, I』m here.」中年時被慾望折磨,懺悔時卻不願道出真正的罪過。
在第二個短片中,男人給一個刺青師打了一通電話,希望在自己的私處紋身。而這段情節作為畫外音出現,鏡頭裡是空蕩的教堂,以及聖人畫像的慢推鏡頭。在採訪中,大衛被問到這樣做是否引起了爭議。於此我卻想到了[Distant Voices, Still Lives]中的一段情節,即上半部的尾聲,鏡頭攝向夜色中浮動的海面,二女兒Maisie產女的畫外音隨之出現。這兩段情節並不相通,手法上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衛在訪談中表示,最後的短片中的垂死老人也是自己。也許並不值得太多聯想,僅僅是一種結束的方式。老人死後,走道盡頭的母親牽起了孩子的手。望著模糊而渺小的兩個背影,像是一場輪迴。


母親

如何選擇母親的扮演者,也是Terence 大衛在訪談中被問到的問題。在[Distant Voices, Still Lives]以及[The Long Day Closes],還有三部短片中,他分別選擇了五位不同的女演員來扮演母親的角色。母親,在大衛的影片中,無疑是最為重要的人物。也許在其人生中,亦是如此。
三部曲的第二部短片[Madonna and Child]中,母子二人相敬如賓。男人深夜離家,躡手躡腳地害怕驚醒母親。大衛表示,他曾有過這樣的經歷,但是並不知母親是否醒來。而影片中的母親睜開了眼,卻只是沉默。我想這裡,細節中想要表現的是母親的細膩和敏感。
第一部短片[Children]中,有一段母子坐公車,兒子望著窗外風景的長鏡頭。一邊的母親忽然不住大聲號哭。我們能夠從其後父親的暴虐中,找到原因。
而[The Long Day Closes]獨自撫養四個孩子的母親,卻最為自由和安逸。影片的頭尾情節相似:兒子在樓梯徘徊,母親在廚房歌唱。孩子的轉變,是從向母親要錢去看電影,到了被母親問起,卻表示因孤獨不願再去看電影。這個已告別無憂童年的孩子,於是只能從母親不變的歌聲中安心落腳。
在[Distant Voices]中,女兒問母親為何要嫁給父親。母親平緩地答道:「He was nice, and a dancer.」男人的改變,母親不願卻選擇接受。兒子的婚禮上,母親唱起了歌,憂傷的眼裡再次溢滿幸福。那是母親唱過的最美麗的一首歌,歌聲中是對於生活不變的安然嚮往。


物與景

對於窗,Terence 大衛想必是有深刻的把握和理解。[The Long Day Closes]和[Children]中,都出現過人物出現在窗前的特寫。而在[Distant Voices]中,對於窗的幾組鏡頭和描寫,令人印像極為深刻。
母親兩次出現在窗前。一次是Tony兒時晚歸,被父親拒之門外,母親在樓上的窗前默默流淚。另一次是母親坐在窗台擦窗,小Maisie站在樓下,祈禱母親不要意外墜落。隨後,鏡頭從屋內給了擦窗的母親一個長度將近一分鐘的特寫。母親因認真和專注顯得格外美麗,而音樂悠然響起。這種寧靜在忽然間,被下一刻父親對母親的叫囂和打罵擊得粉碎。
Eileen婚後的夜晚,鏡頭緩緩升至二樓窗戶的外部,接著溶入了屋的內側,日光下的同一扇窗,窗簾飄動。畫外音響起:母親說,我喜歡有亮光的晚上。女兒回應,可是馬上就要到黃昏了。(記得在[The Long Day Closes],小Bud用手電照亮夜空,希望光亮永遠持續。我想這是大衛賦予角色的一種美好的幻想。)大衛在採訪中表示,他很喜歡兩個鏡頭相溶的感覺。這裡便應該只是一種直覺和靈感,無需太多解釋。

樓梯,在幾部電影中也是重要的物象。兩部長片幾乎都以此作為起點。更有一處情節完全吻合:清晨,母親在樓下喚幾個孩子起床。[The Long Day Closes]中的樓梯之前已經提過。而在[Distant Voices]中,想說的有兩處。
父親在樓梯口對母親叫囂打罵。鏡頭卻漸漸推向樓梯的特寫,從而只能聽見母親的哭喊聲。而同樣的,樓梯佔據了開篇母親與孩子們互道早安時的畫面,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從這裡,鏡頭在空蕩的房屋緩緩繞過180度。關於這個鏡頭的含義,大衛解釋說,他喜歡無人的空間營造出的感覺。(一家人離家去參加Tony的婚禮時也有空房屋,包括樓梯的展現。也許是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而同樣這個旋轉的鏡頭,在看了大衛的這幾部電影之後,已經並不陌生了。短片[Children]中青年大衛的出現,經歷了醫院等候室內旋拍的幾個陌生人的特寫。而[The Long Day Closes]中的人物介紹,從母親,到三個兄姐,同樣如此。

兩部長片中還分別出現了兩組連接不同場景的推放式鏡頭。在[Distant Voices]中,由婚禮後Eileen抱著弟弟哭訴,連接起兒時一家人在教堂點燃蠟燭,以及聖誕節孩子們透過窗戶看父親點亮聖誕樹的畫面。而在[The Long Day Closes]中是一組俯拍,從座無虛席的影院、教堂,到孩子們離開的教室。(記得這部影片中還有另外幾個俯拍鏡頭。)
也許最令人困惑的,是[Distant Voices]中Tony和姐夫墜落的慢鏡頭。大衛解釋說,這來自現實中他的哥哥和姐夫分別遭遇的兩場事故。飛揚的玻璃碎片,是意料之外的效果。


Terence 大衛

知道Terence 大衛只是從去年的紀錄片[Of Time and City]開始。關於城市和人生的記憶,對於一部紀錄片來說也許太過私人化,於是難有共鳴。
[The Long Day Closes]和三部曲,具有強烈的自傳色彩。而[Distant Voices, Still Lives]中的人物原型也是根據大衛的家人所作,甚至人物還保留了原名。
    音樂,或者說歌曲,是大衛影片的另一個特點。[The Long Day Closes]中的母親歌喉動人,唱歌時猶如憶起往事。在[Distant Voices]中,Eileen的三人姐妹幫能歌善舞,而聚會中往往也會出現眾人高歌的場面。從Nat King Cole到Doris Day,很多背景歌曲選自美國流行或爵士樂。
一時難以想起,還有哪位導演的作品,如此細緻而執著地映射著個人的經歷。[Distant Voices]出現的幾個串場性質的角色,保險公司老職員,舔著下嘴唇的胖女孩Doreen,還有古怪陰森的Uncle Ted,都是大衛童年生活中的真實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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