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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比的盛宴--BABETTE'S FEAST

巴贝特之宴/Babette'sFeast/巴贝特之宴

7.8 / 22,208人    102分鐘

導演: 卡柏瑞爾‧亞斯里
編劇: 卡柏瑞爾‧亞斯里 Karen Blixen
演員: 斯特法妮奧德朗 Birgitte Federspiel Bodil Kjer Jarl Kul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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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紫青灰

2009-05-08 21:06:58

哀傷的寂寞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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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麥海邊的一個小漁村,天與地,還有海,都是一派肅殺的荒涼。天是灰的,海是灰的,地上間或有丁點的綠色。那點綠,是「草色遙看近卻無」。灰白的荒涼海灘上,有十幾幢小房子,發黑的草屋頂,蒼白的牆,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屋頂的煙囪上冒著炊煙,下面曬著的一排排的魚,有點像上海人人常吃的鯧扁魚。
冷僻的村路上走著一對老去的姐妹,白多灰少的頭絲,在清冷的海風中輕飛。姐妹倆面容清爽溫柔,穿著灰色的裙子,披著黑色的披風。兩人手裡都拎著一個鐵皮的籃子,送與獨居的老人一雙手織的襪子,和一陶碗的清湯。湯裡略微有些食物,一點點的綠色蔬菜,一點點油星。冒著熱氣。老人滿意地吃著,有湯流到了他的鬍鬚上。
姐妹倆回到自己的住處,清修的路德教徒坐在長桌邊等她們唱起柔婉的讚美詩,牆上是兩姐妹父親的畫像。作為一個牧師,他帶領著全村人過著清教徒的生活,並且把一對花容月貌青春年華的女兒訓練成了他的左右手。自他死後,女兒們繼承了他在這個村子裡的地位。
廚房裡,身穿深灰衣裙的女人從烤爐里取出一盤小餅乾,身影看上去有點疲倦和懶怠。牆上展示有淺灰花紋的漂亮餐盤。等眾人讚美詩唱完,芭貝特才端出泥黃顏色陶釉的壺和碗,給每個人倒上熱茶。
時光倒流幾十年,兩姐妹像花一樣的站在螢幕前,衣裙是灰藍,披風是米黃,領口還有白色的花邊。村裡有年輕人愛慕姐妹倆,卻被嚴厲的父親趕走。有個年輕的軍官騎著馬來到這個與世隔絕小山村,看見笑容可愛如雛菊,眼神清澈如晨風的姐姐,一見鍾情。為了接近她,和呆板的教徒村民坐在一起聽牧師父親的佈道,接受眾人奇怪眼光的注視,吃著幹得卡嗓子的餅乾。雖然深愛她,但為了前程,軍官娶了一名公主的侍女為妻,走上他的成功之路。
巴黎一位歌唱家來到這裡休養,被禮拜日的歌聲吸引,走進了小教堂。甜美的歌聲出自一名有著金色頭髮雪白修長脖子的姑娘,他看著那個背影,臉上已是一片陶醉之色。姑娘穿著白色的衣裙,像一個天使,和他唱著歌頌愛情的詠嘆調,合唱得天衣無縫。歌唱家邀姑娘去巴黎,為了父親和教堂,她留下了。
很多年之後,一個風雨之夜,一個女人來到了這裡。兩姐妹已是半老婦人,孤寂地守著彼此,在燈下做著針線。這時她們身上的裙子是深灰色的,披肩是黑色毛線編織而成。青春遠離了曾經面容像春花眼神像晨風一樣美麗的姐妹倆。那些逝去的清苦歲月,是否值得她們的付出?1871年,芭貝特經歌唱家的引見,從巴黎來到這個小小的漁村避難。
芭貝特有一張長四方臉,疲倦和無助寫在她中年的臉上。揭下斗篷的帽子,她的頭上還有一頂小小的緞帶女帽。她請求兩姐妹收留她,她會為她們工作。
雖然拮據,兩姐妹還是留下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妹妹教她做鹹魚粥。從屋子外裡的晾架上取下兩條曬著的海魚,用水浸著。再把頭天泡軟的魚從水盆里拿出,去骨切成兩大塊,放進清水裡煮。妹妹說我們管這個叫「cooking」。芭貝特閉上眼睛點點頭。妹妹拿過兩個素燒陶盆,從桌子抽屜里拿出一塊乾麵包,掰碎,泡上水,泡軟了,和魚湯一塊煮,煮成土黃色的一碗糊糊。兩姐妹安詳地吃著,芭比特吃一口,品一下,再吃一口,沒有表情。窗外是溫暖的夕陽,有老人在草地上放羊。
縱然窮苦,縱然單調,但安靜正是芭貝特需要的。她在村子裡走動,換上和村民一樣的顏色灰暗的衣裙,去雜貨店購買食物,挑了兩個洋蔥和一小包糖。回到兩姐妹的住所,為她們沏上一壺熱茶。在田裡採挖植物,在烹煮的鍋裡放一點香料,廚房裡掛著鋥亮的紫銅鍋,大大小小好幾個。漁船回來,芭貝特去討價還價,嫌魚不新鮮。去雜貨店買一小片起士,哼著輕鬆的歌,和雜貨店主笑談兩句,說現在我和法國的唯一聯繫, 就只剩下一張彩票了。
而教民在一塵不變的生活中變得暴燥易怒。他們互相詆毀、埋怨、不滿,甚至爭吵。兩姐妹的勸解禱告和音樂都不能使他們平靜。
14年後,郵差送給芭貝特一封信,那個芭貝特和巴黎之間唯一的聯繫,一張彩票的號碼,讓她贏了一萬法郎。芭貝特換上當年的好衣服,看著海面上白色的海鳥,決定辦一次盛宴,感謝姐妹倆十多年的照顧。
芭貝特說要買些食材,離開的幾天,兩姐妹重操飯勺,煮出的糊糊讓臥床的老人都沒有胃口。黃昏的金色夕陽里,芭貝特從法國回來了,空著手。等她訂購的東西運來,讓兩姐妹吃驚又不安。木頭箱子有七八隻,一整塊的冰,一籠子鵪鶉,一隻巨大的海龜。1845的孛艮地紅酒。海龜和紅酒讓妹妹做起了惡夢,不知她要給她們吃些什麼。她把不安告訴村民。
芭貝特紮上圍裙開始操作。捅開爐子,請來馬車伕和一個半大男孩幫忙。玻璃瓶子裡是用Rhum酒泡著的水果,男孩在拔鵪鶉的毛,香草香料一瓶又一瓶。芭貝特在吊一鍋高湯。桌子上鋪上雪白的桌布,芭貝特用熨斗仔細熨燙平整。在牆上白做了那麼多年裝飾的細瓷餐盤被擺上的餐桌,還有銀亮的燭台。
當年的那個年青軍官已經成了將軍,在鏡子前與年輕時的自己對話,質問自己這些年的心境,是否安遂。他坐上馬車,在風雨中去探望少年時的戀人。
芭貝特在做酥皮盒子,用高腳酒杯壓出一個個圓餅和圓環,烤爐取出俄式薄餅,男孩在開著紅酒的塞子。客人們來了,穿著正式的黑色禮服唱聖歌。芭貝特切下鵪鶉的頭和頸,剖開肚子,放進鵝肝醬和黑松露,放進酥盒裡。
將軍和老夫人到了,芭貝特往雙耳碗裡放進幾粒黃色的果子(看上去像銀杏),和兩勺海龜湯,男孩充當侍者,宣佈盛宴開始,眾人移往餐廳。餐桌漂亮得讓人吸一口氣。男孩往酒杯里倒滿金黃的Amontillado雪莉酒,將軍品味讚嘆,左看右看,沒有人與他有共鳴。他雙手執起湯碗,喝乾了湯。空湯碗收下來,配前菜海龜湯的是俄式薄餅,上面放的是黑魚子醬和酸奶油,搭配的酒是1860年的Veuve Cliquot香檳。將軍再次驚嘆,而這次村民與他有了交流,彼此間說話也溫和了,笑容也自然了。
 芭貝特做著Perigneux醬汁,把它們澆在鵪鶉酥盒的邊上。這次配的酒是1845的孛艮地紅酒。香檳配魚子醬,紅酒配野禽。主菜之後,是蔬菜沙拉、起士盤,Rhum酒醃漬的水果裝飾的Savarin蛋糕,玻璃的球形水壺裡裝的是清水。最後上的水果盤則有葡萄、菠蘿、木瓜、無花果,都是熱帶的果子,在這個北國之地,難得一見。飯後酒是Cognac Hine干邑白蘭地和現磨的咖啡。人人心滿意足,男人們稱兄道弟,女人們親如姐妹。芭貝特品著陳年紅酒,疲倦滿足地微笑。將軍和姐姐這一對戀人在訴說著衷曲和諒解。
人人滿意而歸,姐妹倆向芭貝特謝和預祝她在巴黎的餐廳成功,而芭貝特說,那一萬法郎已經用完了。這一餐,就值一萬法郎。
《芭貝特的盛宴》根據伊薩克•迪納森的小說改編,丹麥1987年的電影,1988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由它開始,帶動了世界電影二十年不衰的美食電影浪潮。
每個人看這部電影都有自己的感受,我只心痛芭貝特,不是為了那一萬法郎,而是想像不出在這十四年的艱苦歲月中,每天吃著鹹魚粥,夢裡與美食相逢,是怎樣的枯寂和哀怨。芭貝特是個懂得感恩的女人,她把對美食的熱情全部掏出來交給村民貧瘠的想像力,對於一個從法國大革命中逃生出來的廚子,身負這樣的絕藝,可以想像她是在怎樣的權貴中掌廚。大革命摧枯拉朽,像她這樣的人和身處的主人家庭必然會遭遇到殘酷的命運。因此她會通過歌唱家的介紹來到丹麥一個閉塞的小漁村來避難。亂世中,得全性命已經很好。只是她用鹹魚和乾麵包做粥時,一定會懷念松露鵝肝魚子醬,香檳紅酒白蘭地。不是為了吃,只是為了去做。
絕世武功不能施展,她是真正的寂寞高手。這一餐一萬法郎的盛宴,如果沒有將軍,又哪裡去覓知音?縱然頑固的村民借美食打開了心靈和肉體的禁錮,昇華了美食的潛在功能,但沒人知道這個酒配那個肉的妙處,也算不得完美。
魏魏乎泰山,湯湯乎流水,寂寞如斯。
這是一部真正哀傷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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