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無門，徐克的孩子氣

在徐克的電影裡有一種氣質貫穿始終，即是清清澈澈的一股孩子氣，從蝶變拍武俠的古代機關槍「天雷連珠火槍」，到女人不壞里患有僵硬症的周迅在床上的窘狀，古靈精怪的奇思妙想在片子裡滿溢出來，無論是什麼嚴肅呆板的題材主旨，總會有遊戲的心態在小處使壞。《黃飛鴻》中黃師傅坐火車到廣州，在火車上和十三姨用餐，搖搖晃晃抖個不停，黃師傅伸手去拿餐具，居然真是三五隻手一塊兒抖，每想起來都樂不可支，沒有一股童稚的孩子氣，怎會拍出這麼妙的飛來一筆？

而在清澈的孩子氣之外，徐克卻有另一種氣質，即是一股戾氣，不只是氣，甚至是風，摧枯拉朽，橫掃一切。從《蝶變》的腥風血雨，到《七劍》的蒼茫武俠，徐克的胸中似乎有一股化解不開的戾氣，時不時要爆發一下，方可暫得心裡的平和，無論是如入屠場的《第一類型危險》，或是凌厲無比的《刀》，《順流逆流》里伍佰在空調外掛機上跳躍決戰，酣暢淋漓的子彈都像是在發洩心裡的火氣。

《地獄無門》即是一部徐克式的孩子氣+戾氣揉在一處的影片，至純的兩股氣一番亂撞，顯示出怪誕的氣質，而「怪誕」兩個字，卻恰是影片的核心所在。

縱觀整部影片，「封閉」、「專制」、「排外」、「吞噬」正是這枚黑色預言的解讀關鍵詞，而我的興趣不在徐克把片子拍成「時評」、「史論」的私好，而在於那些零碎創意背後顯出的怪趣。比方片頭大家鄉的面具人追砍路人一段，拍得驚悚恐怖，其中卻有這樣一幕：一位提刀砍人，被砍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菜刀刀鋒朝下死死地定在樹上，結果躲過一劫的倒霉鬼一個興奮，猛地站起，咔嚓，刀劈天靈蓋。。。

再比方吃人魔王夜讀《寂寞的心》讀到淚流滿面，巨人反串嬌娃戲弄誤入大家鄉的竊賊，分明一部驚悚的黑色寓言片，卻夾雜著肆無忌憚的鬧劇橋段，這是香港電影的另種辦法，即是類型片的雜糅，試舉一例，從早年張徹將西部片嫁接到武俠片的試驗，像《五虎將》，直到如今銀河映像將黑幫殺手片的影像風格上向西部片靠攏，像《放-逐》，一以貫之。拍類型片啟蒙、複製類型片成功的香港人能在電影創造上踏出一步，往往起於類型片形式上的探索，回看香港電影新浪潮，也即是一批有衝勁有才華的年輕導演在類型片的一些思考和試驗，彼時的徐克和他的黑色三部曲，也是如此。

能將恐怖血腥和歡快胡鬧揉在一起，這是徐克的本事，也是香港電影的本事。徐少強以一敵二，打完瀟灑地擺個POSE，也會因為擱腳的凳子不穩晃他一晃，這是徐克壓抑不住的壞趣味，但這也是徐克始終是香港最招人喜歡的導演的緣故之一，畢竟愛他的人內心底，都會有那麼一股孩子氣，哪怕他裹雜著封閉、癲狂、失控和肆無忌憚的血漿。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