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綠
2009-05-12 07:34:14
從你消逝的容顏
如果只是截取當中的某一部份,你會容易記得這是廣告商為旗下地產所推出的一則宣傳片,一則手法不錯的,漂亮的宣傳片。它的商業很乾淨,它的陳述很安靜,一群普通人在談論一塊土地,以及他(她)們曾經隸屬於它的生活。但賈樟柯的加入讓媒體不可能不喧囂,而翟永明則帶來詩人的語言,讓它從肉身上長出羽毛,變成她與她所撫摸的成都的戀歌。於是,這座過去時態的、造飛機的巨大的工廠開始在我們面前跳躍,成為影子和鏡子,成為昨天和歷史。成為你轉過身去所看見的時間。它讓人們看到自己,看到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看見成長也看見了消失。看見我們的父親,看見我們的母親。看見勞動、艱辛、溫婉和樸素,看見時代在每一個人身上留下的,孤單與寧靜交織的烙印。
它很安詳,是的。如果去掉那些專業演員的部份,它會是一部氣質更加純粹的影片,專業演員帶來了表演和故事,但並沒有讓我在虛構與現實中失衡,因為連導演也試圖抹掉當中的痕跡。也並非如媒體的噱頭所言,這是講述什麼三代廠花的故事,因為關於呂麗萍和趙濤,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工和另一個普通女工的後代。賈樟柯拍片,如果拍出一部《茉莉花開》來,那才叫有鬼。
二十四城芙蓉花,錦官自昔稱繁華。儘管每個人都曾經試圖向別人講述自己的城市,談論自己的成長,帶著戾氣,帶著自嘲,帶著繁花絕峭的寂寞,然而,在這一部里,青春已經閃逝。這是一部詩性的電影,也是一部中年的電影,乖張被消化,傷痛被和諧,人物同命運達成某種理解。一切猶如小樓昨夜又東風。溫婉的風穿越昔日,向每一個回歸與觀察者伸出它的手臂。比照父輩們下崗後的單一,子輩們今日的身份更趨向多元化,經營者、節目主持、買手,對著昨天集體回憶。娜娜,在目睹了母親的工廠之後,隔膜與叛逆融化成心照不宣的親情。熱火朝天,劍拔弩張……共和國的初期被隱藏在講述的下面,勞動,或者建設,是這塊琥珀之中最深的部份,也是最明確的部份。集體的驕傲,集體的清貧,而清貧又似乎是回憶當中最微不足道的。
陳沖的故事最像個故事,把它稀釋或者放大,你會得到從古至今,得到張愛玲,葉傾城,村上春樹等不同版本的註解。這故事讓人愛憐,它甜蜜得那麼辛酸,又辛酸得那麼清淡,它是一口水井,看著水光中幽冷的自己,你深吸一口氣把頭埋進去,再濕淋淋的出來,找不著答案。
詩人不給答案,詩人處理過程。詩人放置元素。蓋鋼印的工作證、糧票,這些被一個個精準的特寫鏡頭呈現在我們面前,呈現一個已經從生命與記憶中悄然遠逝的,時代的容顏。詩人還讓我們記住了詩歌,記住用端正的細明體字打在黑色螢幕上的,三行兩行的吟誦。於是,葉慈與歐陽江河們串起了過去的日子,將講述種種錘鍊成回溫,錘鍊成文藝和人生。於是成都的華潤二十四城,在經歷這樣的品牌運作之後,可從碎片成為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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