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兒巍
2009-05-21 18:27:26
電影日·暖——《入殮師》《路直路彎》《大河戀》三聯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看電影變成了一種習慣。
最開始是很純粹的喜歡看,到後來開始慢慢的覺得厭煩,只是出於積累的目的,強迫著自己看一些好的作品。時日久了,現在的我與電影,好像是談了許久戀愛的戀人,早沒有了所謂衝動,但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將對方從自己的生活里抹去。
這就像一個人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開一部電影,然後看螢幕變黑,接著覺得整個人都能安靜下來。或長或短,或感動或震撼,或激動萬分或陷入深思,每部好的電影都在帶給我不一樣的衝擊,或輕,或重。
於是我想,我也許該寫點什麼。關於電影,關於人生。
可是,要從何寫起呢?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讓人難以忘懷的電影作品,每天也都有數以萬計的人在欣賞著它們,評價著它們。那麼,我該如何去以我自己的角度來呈現它們呢?我並不想簡單的重複,我想也許該去努力表達一種更深層次的東西,不僅僅關乎電影,更關乎我們身邊這個切實的世界。
所以,你就看到了這篇文字,也許以後我還會來寫電影,但無可避免的這都是第一篇,所以請原諒我的囉嗦。
讓我們從最近的第81屆奧斯卡說起。
我並不想評價《貧民富翁》是否夠資格拿走小金人,我也不想在這裡對《米爾克》、《朗讀者》、《福斯特對話尼克森》和《Wall·E》說盡溢美之詞,我更不想討論西班牙女郎是不是應該拿走最佳女配,事實上,我想的只是來寫這樣的一部電影——第81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得主——《入殮師》。在奧斯卡無限閃耀的光芒下,《入殮師》並不十分被關注,甚至在頒獎禮之前一度不被看好,但最終越來越媚俗的奧斯卡還是選擇了這部充滿人性的悠揚的電影,在如此多好片雲集的年份,《入殮師》以其特有的舒緩和溫暖帶給了我難以名狀的感動與驚喜,我的落淚次數毫無疑問的創下了個人新記錄,我的極低的電影哭點更是崩潰的慘不忍睹。
《入殮師》是日本導演滝田洋二郎與演員本木雅弘和廣末涼子合作拍攝的一部影片,之前看過的日本影片中個人覺得和這部節奏最相像的應該是著名的《情書》,而相較《情書》,入殮師的主題是更為深刻的。整個影片的故事其實並不復雜,但是並沒有極其突出的主線,對於這樣的電影,缺少耐心的人很不願意欣賞的,因為很容易就會產生有看不下去的疲勞感。但是《入殮師》很好的避免了這個問題,精緻的畫面,完美的音樂,舒服的讓人忘記的剪接,這一切日本電影的優秀特質都顯露其中,在這些特質的縈繞下,原本枯燥乏味的橋段也變得悠揚起來,感動也就在這悠揚間緩緩的到來了。
《入殮師》事實上是通過其主角的視角為我們呈現了很多個故事。跟隨著主角,我們經歷了一個又一個家庭與其親人最後的告別,每個家庭在最後時刻和親人告別的方式都是不同的,然而我想他們心中的感情又都是有相同之處的。當主角用優雅和真誠送逝者走完最後的旅程,我們所受到的觸動是無法簡單用語言來形容的。我們看到那些流淚的面容,我們看到他們被主角的一舉一動所打動,我們看到他們感謝,他們原諒,他們揮手道別。是啊,每個人都有一生,或長或短,每個人的一生都不相同,有的看似輝煌,有的那麼平凡,但他們都有他們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影片的最後,主角為曾經拋棄自己的父親進行了入殮,而在最後的一刻,他也終於原諒了這個自己痛恨了那麼久的親人。我聽到他呼喚的那一聲「爸」,我看見他記憶中的父親的臉慢慢清晰,我感受到了我們總是遺忘的那種溫暖,它叫做親情。
無論你曾經做過什麼,在這一刻我選擇原諒;無論你曾經是誰,在這一刻我只當你是我的親人;無論我們的人生是怎樣的容貌,請讓我真誠的送你走完最後的旅途。
「死可能是一道門,逝去並不是終結,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正如門一樣。我作為看門人,在這裡送走了很多人,說著『路上小心,總會再見的。』」——《入殮師》
「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更了解你的,也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他。我只是想和他一起像當年那樣,看著滿天的星星,彼此交談直到我們入睡。」——《路直路彎》
《The Straight Story》,中文譯名《路直路彎》,是著名導演大衛·林奇完成於2001年的電影。對於大衛·林奇,熟悉的朋友可能會想到瘋狂這個詞。確實,大衛·林奇的大多數作品都比較深奧,耐人尋味,其中一些更是拍的只能以瘋狂來形容。但這部《The Straight Story》卻是大衛·林奇導演生涯中的獨特作品,不誇張的說,如果不被告知,看後若給100個導演選項,想來也猜不到這會是大衛·林奇的作品。但儘管《穆赫蘭道》我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的,《The Straight Story》卻絕對是我最喜歡的大衛·林奇的電影,它是那種讓人舒服的忘記在看電影的電影,它的那種暖是緩慢的甚至要停滯的。
這是一部以割草機為交通工具的公路電影,根據數年前在美國發生的真實新聞改編。故事敘述了一位年老、身體狀況不佳、沒有駕照卻又個性執拗的史崔特先生,駕駛一台1966年份的老式割草機從愛荷華一直到威斯康辛州去探望他十多年未見、身患重病的哥哥的故事。像很多公路片一樣,史崔特先生一路上經歷了很多的各種各樣的人與事,史崔特先生自己的故事和他們的故事相互交織,一個個讓人感動的瞬間緩緩到來。影片大量的風景畫面伴隨這些感動一起呈現在我們面前,時而夕陽配上金黃的稻子,時而又是滿眼的望不到盡頭的綠色,沁人心脾的舒適感讓人難以忘懷,而正是在這樣的景色下,我們看到了一個倔強的老人走在路上。
作為一個垂暮的老人,一路上遭遇的困難是可想而知的,那輛割草機更是壞了又壞。但這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打消掉他去看望哥哥的念頭,儘管十年前他們針鋒相對,十年間他們彷彿互不相識,儘管對於一部割草機來講,這是那麼遙遠的旅程。
什麼能夠阻擋我們去見我們的親人?什麼才真的是不能被釋然的東西?當一個老人老到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最後一天,誰才是最值得去珍惜的人呢?
史崔特先生在片中告訴我們,他只是想和哥哥像當年一樣,看著滿天的星星,直到入睡。於是,當最後他終於見到哥哥,哥哥問「你就開著這個來看我?」時,所有的那一切看上去很像仇恨的東西都變得那麼的不值一提了。
影片的最後畫面定格在滿天的繁星,它就如同那金黃的稻子和無盡的綠色一樣美麗,可如若有你所愛與你同享,那美麗之外,定還會有一股別樣的暖吧?
《A River Runs Through It》又名《大河戀》,是羅伯特·雷德福導演極具個人風格的一部影片,比之後來的《馬語者》,這部片子更加耐人尋味,值得思考。
全片的整體基調依然是唯美的,片子一開始就有這樣的經典的讀白:「諾曼,你喜歡寫故事。也許有一天,你會寫我們這個家族的故事,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曾經發生的許多事情。」實際上,對於一個熱愛文字創作的人來說,讀白中所說的這種事情我是可以深深的理解的,簡單來講就是很多東西回過頭來看才能更加清晰的去領悟。而《大河戀》正是這樣一部值得去回過頭來看的作品,因為它所表達的深刻道理並非能在短短一刻被體會。
電影講述的是三個男人的故事,一個父親,兩個孩子。父親以獨有的教育方式(釣魚)教導著兩個愛子,而兩個年輕人卻性格迥異,之後更是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循規蹈矩還是不拘一格?當兩種不同的性格相遇,我們更應該愛誰?而當他們彼此是親人,又當如何去對待對方?
同樣關乎親情,卻絕不僅是原諒和釋然這樣簡單的問題。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在不同程度的經歷著不被理解的際遇,而當這種不理解來源於我們的親人,我們往往是最為無奈和氣憤的。細細想來,事實上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總是最容易忽視親情,一句代溝就把自己和至親劃清了界限。我們從不曾在我們的抱怨背後看見他們深深的愛嗎?如若我們有兄弟姐妹,偏巧他們又和我們有著不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我們又該如何去對待呢?
《入殮師》中,主角在送別的時刻才去原諒;《路直路彎》中,史崔特先生在10年的光陰過後才選擇去釋然;而我們呢?當我們憤然的大喊大叫,當我們自以為瀟灑的表現我們的我行我素,我們有沒有想到10年後我們將如何來看待這一切?我們有沒有想到30年後我們將如何來看待這一切?我們有沒有想到50年後我們將如何來看待這一切?
走上不同道路的兩個年輕人最終也有了不一樣的結局。年輕的弟弟最終由於放縱的生活態度不幸死亡,而曾想幫助他卻無力的哥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大河戀》里有這樣的台詞:「為什麼最需要幫助的人卻總是拒絕幫助?」
他在想,我也在想,到底是理解更重要,還是愛更重要?
當我們活在當下,每每以不理解的理由拒絕著至親的愛時,是不是這樣的愛就並非我們所要呢?於是我們更遠的想下去,我們同樣並不理解我們的親人,那麼當我們能夠給予他們的愛也不是他們所需的時候,我們又該如何呢?
我們可以學會原諒,可以學會釋然,但也許,我們最應該要學會的是愛。
片中身為牧師的父親在做最後一次佈告時,曾這樣說到:「每個人一生中都有那麼一次,向著所愛的人說同一句話:『主啊!我們願意幫忙。』但是,幫什麼忙呢?的確,我們無法幫助親人。我們不知要獻出自己的哪一部份;往往我們奉獻出的部份,並不是對方所需的。因此,與我們生活在一起的親人中,我們該知道誰會逃避我們;但是,我們仍會愛他們,完完全全的愛他們,卻不需要完全的了解他們。」
《大河戀》的結尾,已至暮年的哥哥一個人站在小時常與父親和弟弟釣魚的大河旁,優雅的甩著魚線,回憶著曾經的時光。當這世界孤獨的只剩下我們一個人,我們就開始活在記憶里,久久徘徊……
流水代表著歲月,而《A River Runs Through It》也正是這詩意的歲月的最好詮釋。無論我們能活多久,無論我們的親人能活多久,請永遠珍惜這一份感情,請永遠珍惜這一段歲月,去原諒,去釋然,去愛我們最該愛的人。因為這流水終將伴我們離去,因為流水也將伴他們離去,因為這流水,是如此的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