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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Departures

入殓师/礼仪师之奏鸣曲(港)/礼仪师(台)

8 / 55,616人    130分鐘

導演: 瀧田洋二郎
演員: 本木雅弘 廣末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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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llowkisses

2009-05-25 17:09:12

con espressione 生命,如歌吟唱的表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風拂過水岸之丘,蒲草瑟瑟曳舞。蒼茫天宇下,男人架開兒時的提琴,手臂俯仰開合間,一群天鵝倏地箭入雲霄,白皚皚明晃晃地一片,似將天空洗鍊……他時常緊鎖的眉宇,漸漸舒展……
    這是大約在影片中段出現的一個長篇抒情段落,不知不覺地,心裡竟跟著旋律默念起來。
    想起自己孩提時的琴譜上,這樣的段落會被標記為 con espressione。 有些巴洛克時代的音樂家(比如親愛的老巴赫),並沒有在譜子上塗寫的習慣,但老師會細心地替你寫上,「在這裡你要歌唱」,再補上一句叮嚀,「即便沒有標識,也要在心裡歌唱」。
    說來也奇怪,那時候英文單詞還不識一丁,更不用說義大利文的組合,可是每當遭遇這一長串極為複雜的斜體小字,居然會自覺煽情起來,倒也自然得很。因而我總懷疑是不是智力越成長感官就越退化——看片也一樣,挑片時總先忍不住去瞄一眼驢子上的打分,或者豆瓣瓣這邊的評論,末了又經常為此懊悔,這先入為主的一點「印象」宛若一層鍍膜,讓觀影的心更加固若金湯起來。
    久聞《入殮師》的名聲,卻又停留在「似乎不錯」的模糊狀態。這反倒讓我心平氣和地在視訊窗前度過了不算跌宕起伏的1小時50分鐘,繼而被生生地「套牢」,在心中湧起一陣陣久違的想要吟唱的情緒,con espressione。
        
繪象:護城河、澡堂及故鄉憶景種種
    從東京到山下鄉村——父親留下的居所,從燕尾翩翩的琴師到潦倒落魄的待業青年,小林大悟——這個長相和名字都有些土氣的年輕男人開始了全新而詭異的人生歷程。
    山下鎮有河穿流而過,故事的講述口吻似乎也像河水順流而下,自然穩健。故事並行著兩條線索——成長為一名真正的入殮師,找尋並與拋棄自己的父親重新相認。 這兩件事情
沒有必然的因果關聯卻宿命似地交織在一起,同時,它們有著相同的地方: 以被迫的方式開始,以欣然而決然的態度最終被懷抱接納。
    山下鎮的河不是情景擺設,它以一雙過來人的眼眸平靜而透徹地見證、註釋這微妙的心理蛻變過程。當小林先生誤打誤撞地涉入「入殮師」的「歧途」,身份的失落,工作給予心靈的異端、齷齪、卑微感與生存的壓力博弈著,合力將他擲入矛盾的漩渦。他倚在橋欄上,奄奄一息的河魚在湍急的水渦中無處逃遁,說得何嘗不是自己無從梳理的命運呢?
    直到他第一次全程目睹「入殮」,擦拭、更衣、點妝、定容,一切循著社長自己制定的「教科書」的步驟,以最慎重莊嚴的態度,最細膩精美的手法進行著。時間無聲而緩慢地流逝, 卻藉以社長的「手」演繹出魔法的力量——一種聖潔如玉的表情慢慢浮現在逝者的面龐上,嘴角微微揚起的笑容勾起了往昔所有最美好時光的記憶, 無論這生命經歷過多少崎嶇與不幸,此刻,他恢復了初生之時的神聖與安寧。 所有的旁觀者,也是這莊嚴彌撒的共同參與者,被這奇蹟般的變化震撼了,一種長久以來的誤解正在消弭——死亡,並非是生命走向毀滅的最後一個步驟,而是回到原初,回歸純真的一次努力。
    小林大悟至此醒悟,「入殮師」也並非夾縫中求存的生計,而是生命尊嚴的闡釋者和捍衛者。 於是有了開篇提到的那組盪氣迴腸的鏡頭——流水湯湯而從容不迫,是他已然開闊的心境寫照。
    這樣一個純淨而執著的男人,得到愛人的諒解是早晚的事。當他親自為小鎮故人——「湯婆婆」(澡堂老闆娘) 「入殮」,妻子美香已經心甘情願地成為他最忠實的擁躉。他們再次來到河邊,或許是退潮季,河岸變成灘涂的模樣。於是演繹了傳授「卵石密語」的溫馨橋段,也是冥冥中踏上認父之旅的一支伏筆。故事的敘事節奏至此與進入下游的水流一樣放緩了腳步,卻因為「水到渠成」而絲毫不覺拖沓,因為積蓄了充分的內容表達而變得沉靜、寬廣起來。

    其實影片中還有一些表徵性明顯的意象,比如澡堂, 它們與護城河一樣,是小林童年時便熟稔的情景,如此便像同鄉人一般,是他失意落魄時的安慰,即便施以調侃嘲諷也是善意和親切的。 難忘段落一莫過於他第一次搬死屍後衝進澡堂釋緩神經, 身上無從搓起的「老坑」是驚怵又作嘔的心緒,而千百次撿起又滑落的肥皂是排絡不出的頭緒,十分精彩。
        
著色:夕陽落幕之讚美詩
    影片中幾乎沒有扎眼的場景,所有故事的所在地,老屋、河灘、喪葬客戶的居所,都籠罩在一片黃昏式的、溫婉而並不哀傷的色調中。這固然是一部關於年輕人心智成長的影片,但生命的智慧往往源自閱歷的累積(不是常有一種說法,六十歲以後才能談智慧),電影以毫不吝惜的筆墨向黃昏一代致以崇敬和讚美。我以為,片中廣末美女的表現,只是合格演繹了日式家庭主婦的溫良標準,而反觀另幾位老年配角,卻是各具魅力,可與主角並肩閃光的。
    先說成為老來伴的澡堂老闆娘和她的老主顧。老太太寡居多年卻性情超脫,時常縛一條亮色方巾扮靚心情;身單力薄卻堅守家業,為的只是「讓老朋友們有一個休閒去處,不至於寂寞了」,可謂於己於人,事事妥帖。泡澡堂的老頭更是了得,這原是殯儀館裡的燒灰人,
是其最早借河中垂死的河魚,向小林道出「死亡乃生命回歸之旅」的真言。
    其後自然是小林的老闆兼導師——社長。這是武俠小說中描寫的那一類真正的高人,木訥寡言實則洞明世事,出手不多而必一劍封喉。他雇用小林的方式可謂單刀直入,把他當活體木乃伊製作教學片更有些「做精作怪」、專橫霸道,當僱員頹唐退縮時,他的遊說理由更是「欠抽」到極致——「這是你的命」。 事實證明,社長大人確實擁有高超的相面術,他第一次見到小林時,或許就認定這個似乎平庸的男人臉上那緊縮的眉,拘謹的唇,侷促不安的肌肉抽動中蘊含著天然的悲憫情懷,他修長柔軟的手(未必知道這與拉大提琴有關)也許欠乏力度,卻將堅定不疑地擔負起修復創傷的使命。事實也同樣證明,除了伯樂相馬,也正是這種直覺先行的獨行俠式的作風,令他得以對抗世俗的傲慢與偏見,幾乎以一己之力重塑了一種行業,並為其建立了崇高的執業標準。
    最後,則是在全片結尾處以永恆沉睡之姿態出現的「父親」。在小林的口中,這個見異思遷、拋妻棄子而只配以baka 相稱的男人,卻早已在他的命運中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兒時父親逼他練大提琴(他多有埋怨),不想成為了日後得以謀生的手藝;父親偏愛的樂曲,無意間成為首當其衝的精神慰藉。 父親給予他的關愛屈指可數,然而,就是兒時那吉光片羽式的一次情感交流——「石語」卻成為了兩人重逢時,唯一能跨越陰陽之隔而傳遞情意的密鑰。
    當他奮力掰開父親蒼老的手,小小圓石滾落的那一刻,恍然發現,那一種拘謹、執拗、不為人知的堅守是多麼熟悉——這正是親生之父的痕跡呢,而今,也將藉著他的生命之脈,一直沿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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