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金基德的片子，看了11部：

《春去冬來又一春》

《弓》

《撒瑪利亞女孩》

《空房間》

《漂流欲室》

《壞小子》

《野獸之者》

《真相》

《海岸線》

《雛妓》

《收件人不明》

金基德的標籤是「韓國情色暴力大師」，並不能說這個標籤是誤讀，邊緣人群的生活、血腥甚至變態的鏡頭，甚至在充滿禪意的《春去冬來又一春》中，也有不和諧的血腥，基於商業市場的考慮，這個標籤，也算加得恰到好處，喜歡情色和暴力的人，並不會失望。

但是，這是否全部？

《春去冬來又一春》里，幾乎和現實完全沒有交集的水上寺院，修行的春夏秋冬，然後再一個輪迴，如同我們自幼聽熟的「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在講故事，講的什麼故事呢？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我在結尾猶覺得不寒而慄，深恐是另一個同樣故事的開端，而金基德只是不動聲色的述說，老和尚的寬容，小和尚的覺悟，歲月悠悠。這部片子，可以和《Samsara》（原意「輪迴」，譯為「色戒」，想必也是基於票房考慮，不過這部片子似乎沒有引起多少反響）對照觀看，同是入世和出世的故事，而《Samsara》的情節更加豐滿，我覺得是鍾麗緹演的最好的一部片子，琶瑪如大地之母。如果再加一部輔助片子，我認為應是基努里維斯演的《小活佛》，那是釋迦牟尼成佛的歷程。

金基德片中的世界，大多數時候並不美好，《野獸之都》的末尾，洪山和青海被羅拉殺死，血液在雨水中流進下水道；《真相》中，一連串的殺戳，末了，突然間一聲「CUT」，一剎間混淆了虛擬與實境；《收件人不明》更是自始至終地陰鬱和壓抑，張武的母親燃火把凍土烤化，把張武帶回去，以極端的方式，讓兒子和自己同在，然後，縱火結束一切；《壞小子》的結尾更是出人意料，但是，總還是有些美好的亮片在其中閃現，比如《雛妓》中六月的雪；比如《真相》里女畫家為蜷坐在地上的畫師蓋上衣服，拉上窗簾，給他一刻酣睡的空間，而在他離去後，拉開窗簾，光照進來，她沐在光中如同光明化身。

《春去冬來又一春》和《空房間》卻是非常美好的片子，尤其是《空房間》，雖然也有暴力鏡頭，但是，安詳和寧靜始終是主調。男孩入獄後，女人到他們曾經去過的一戶人家，不說話，徑直走進屋裡，從容地在椅上睡去，而男女主人沒有上去叫醒她，而只是照常做著事情，等她自己醒來，離去。那樣子，才真正當得起「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八個字。

有人評價金基德的片子，說情節太極端，人物可以死去可以分享可以瘋狂，但唯獨不讓人好好地活下去。歷史的傷口，人性的殘缺，好好地活下去，原來竟是奢望。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更多的人是不能面對不能接受，是執著地固守著失去的，以為從來不曾失去，所以，《海岸線》中，失去愛人的女孩瘋了，面對每一個人都叫著楊吉的名字，被迫退伍的姜士兵瘋了，堅持認為自己還是隊伍中的一員，最後的那聲槍響，對他，也算是解脫吧。

經由金基德，我才突然間明白電影對於導演的意義，那是他自己的世界，他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描述和拍攝，未必都符合邏輯甚至現實，靈異是源自於內心深處的幻想，一如神話的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