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棺定論之前必須做的事情——（藝術的？）收屍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其實故事很簡單，講的就是收屍，「送り人」就是收屍的人，這不是個新話題。保守估計，一半電影裡需要出現各種收屍鏡頭，比如目送啊什麼的。歷史上呢，最有名的西方收屍要數安提戈涅女士，在中國要算我的本家曹娥小姑娘。「死無全屍」，似乎是中國人對於死亡的最惡毒比喻，因為這一般意味著身首異處，或者五馬分屍。

難得的是，這個片子老瓶裝新醋，很有韻味。好久以來，眼眶又濕潤了。（很可惜，由於在辦公室，不打算吃晚飯了中間去煮牛奶和粽子，碰到一位前輩順道開車載我到博實買煎餅，餓了還真好吃（本科四年也只吃過那裡的一次），以致回來之後還需要重新醞釀感情。。。）所以呢，有必要記錄一下。

收屍是一種藝術，也是一個舞台。藝術是對入殮師而言的，舞台是對觀者而言的，因為如果拿證券市場作比喻的話，這將是一個題材最後的炒作機會，過時不候。當然，從褒義的角度講，更是給觀者最後一次反省的機會。人生充滿聚散別離，有的像小倆口鬧彆扭，相互不理解。這好辦，心中有愛在，不理解的總能接近理解，數日不見仍然能看到愛妻回來收拾屋子。但是，等我們的入殮師出場之後，這齣戲就徹底走到頭兒了。有什麼話，即使剛開始挺著、僵著不可原諒，隨著入殮師細緻入微、把老伴打扮得「今生最漂亮」的舉止，隨著最後時刻的到來，怎麼會有冰冷堅硬到如此地步的心呢？不僅逝者手中可能握著小石頭，一輩子下來每個人心中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小石頭，有些是別人給的，有些是自己留的，還有些自己送出去的。這些小石頭的突然現身，任何假裝平靜和斷然的湖水想必是「清且漣漪」的罷。

當然，值得注意的是，如果離開收屍的特定場合，一切的矛盾仍然會繼續存在（比如騎摩托車的少年，比如為了「二椅子」的半男不女孩子相互埋怨的父母），釋懷仍然需要歷練和時間，更需要更多的、類似「送り人」的情感觸動。出於審慎，只有一種職業有這樣的感化能力是不夠的，雖然這需要太多的用心而特別關懷。即使對「送り人」而言，也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只是在口中灑些水是不會起到上述的作用的），也不是都能如此盡心。在這裡，還要抽象的談談日式的情感。對於日本電影，習慣了日式的殘酷青春物語，其實我們也需要習慣日式的情感方式，這種近乎變態的精緻，是一種人生態度的彰顯。

不論入殮師守護的是門還是窗，儀式的過程既是告別也是開始。「路上小心」不只是對長已矣者奈何路上的不捨，也是對生者的叮嚀。啟動按鈕後大火爐通紅的瞬間，也許更是「眾人拾柴火焰高」沸水沐浴最好的蒙太奇，在那裡，澡堂在沉默間給不同的人恣情的港灣。如果非要扯到我自己的專業的話，我們可以說，法庭進行的儀式也有這樣的作用。法官與入殮師相似，在完成一個糾紛最終救濟的同時，也為日後的社會生活設定了最基本的行為規範，在成熟的市民社會那裡，新的生活即將開始，而無往不在法律的陰影之下前行。什麼時候拍法院的戲能有這樣的情感穿透力呢？我拭目以待，雖然痴心妄想罷了。

最後，說說其他。本木雅弘以實力派的水準，將一個足夠堅韌、逐漸接納和投入的新手錶現出來。老男人山崎努把事業傳給下一代，將自己刻骨銘心的悲傷淡淡地傳達出來。廣末涼子把片子的小溫情填充的特別和諧，要知道，她的最主要的角色作用就是沖淡貫穿全局的悲傷，無論是淡淡的「傻」笑還是身懷六甲。而且，她對男主角職業的質疑，恰恰是對社會對這個行業蔑視的集中體現，用澡堂老奶奶的故事征服了她，也就征服了全世界。所幸，她很自願地被征服了：（ 余貴美子這個演員選的特別好，就我有限的視野，也對她的容貌非常熟悉（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特別親切。半老阿姨不是靠漂亮吃飯了，靠的是味道。最後的最後，大讚音樂，不懂得什麼是久石讓的風格，但是恰到好處的音樂是賺人眼淚最好的配角。而且，這些音樂還可以保留下來，下次直接聽音樂就能讓你回想那些情節帶來的感官衝擊了。瞧，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