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01 10:46:11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如果不是《入殮師》這樣一部電影,我幾乎很少想起「死亡」這樣的問題。即便偶爾談起,也總是以諸如「生又何歡,死又何悲」的言語以示灑脫。可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卻發現,自己的灑脫大概是因為沒有那麼近的去面對死亡,還沒有真真切切的明白,它到底意味著什麼,很難講是真的那般超然。
我人生第一個關於死亡的記憶,我已經無法準確說出是記憶還是想像,每次我說我清楚的記得我太奶死的時候,我拉著她的手,她就像睡著了一樣安詳,而我,沒有悲傷,沒有害怕,一如平常,父母總說那不可能,那時候你才三歲,太小了,不會記得,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小學五年級時,姥爺去世的時候,在農村院子裡的靈棚裡,許多親戚在誇張地痛哭時,看著他們,我居然老是忍不住想笑,在拜祭的時候,也沒有努出一點眼淚來,現在想起來簡直不可思議,也頗內疚。拜祭之後,當我一個人在屋子裡呆著的時候,好像突然緩過神來,放聲痛哭起來。後來看著姥爺的遺體被推進火化爐,裡面火燃起,那種感覺不是悲傷,近似於空虛或失落。
大一的某個夏日,我給家裡打電話才知道,臥床許久的爺爺去世了。而且是已經去世多日,只是怕影響我考試還是什麼的,一直沒告訴我。當時我好像沒有什麼反應,之後還跟舍友聊了些什麼無關輕重的事情。然後,一個人出去,躺在圖書館前面的草坪上,努力的去想著我腦袋裡所有關於爺爺的記憶,很平靜。在某個瞬間,好像悲傷的閘門一下打開,一下子不能自己,失聲痛哭。
這些關於死亡的記憶我已經絕少想起,卻依舊無比的清晰。
在我看來,人生有兩個繞不開逃不掉也無法解決的終極問題,一個是時間的不可逆,無論幸福或悲傷,這一瞬間過去即是永恆,哪怕僅過去一瞬,也無法回去。美劇《廣告狂人》中有一集關於一個放照片的輪子幻燈機,丹庫珀一邊放著自己過去的照片說「懷舊,在希臘語中意指舊傷口的隱痛,…….這個機器帶我們穿梭現在和過去,回到那個我們被愛著的地方。」那一刻,我心中一陣抽痛般的感動。另一個終極問題就是死亡,宗教誕生的最大原動力和基礎,大概就是世人對於死亡的恐懼、悲傷和未知,而宗教則試圖給世人一個慰藉式的解釋和引導,讓世人把對於死亡的絕望變成某種虛無卻確鑿的希望,把恐懼變成可以坦然接受的宿命結局。然而對於絕大部份人來說——無論是否有宗教信仰,悲傷無論如何是無法避免的吧。
《入殮師》選擇了一個最接近死亡且坦然直視的視角,但導演卻無意對於死亡——這個人類的終極命題,作出任何的哲學式解讀或宗教式的詮釋。導演一如劇中的男主角,那個大提琴手轉行的入殮師大悟,對於死亡抱有最真誠的尊重和最自然的悲憫,這就足夠了。電影中不厭其煩重複展現的那些充滿儀式感的日本入殮儀式,所展現的也是這兩點。
《入殮師》最成功的地方應該是電影圍繞著生離死別展開,卻並不悲切淒冷,而是淡然溫暖的;劇中充滿了大量細膩真實感人的細節,卻又不刻意煽情,不屑於製造一部廉價的催淚電影。當入殮師小林把澡堂老闆娘的黃色圍巾圍在她的遺體上時候,你能真切的感受到那份對於生命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愛。
電影的最後一段,大悟帶著已經懷孕的妻子去處理棄他而去多年的父親的屍體,他親自完成了也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入殮儀式。他將父親手中的那塊石頭交給了妻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這時候,人類的生命完成了一次神聖的傳承,生與死也在不斷地循環輪轉著。這個段落,讓我想起了古龍的《天涯明月刀》,傅紅雪和卓玉貞在被困的山洞裡,死亡的困境與嬰兒的出生產生了震撼的對比,又充滿了玄妙的意境。
生與死,一如花開花謝,潮漲潮落,原本就是那麼自然,簡單。可平凡如我,即便能把這些道理說的再通透明白,卻依然在看這部電影時忍不住想起,不管多遙遠,終究有一天要面對自己父母的逝去,竟然傷心哭泣的不能自己,覺得那是我不能承受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