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向了一種主義，便放棄了自己的判斷力

    影片初始，心頭便自覺地生出一分排斥：灰暗的影調，又是不可見天日的世界。難道東北歐的天空永遠都是這樣陰鬱？

    一直到了解紐倫堡審判，那場見證了什麼叫做堂而皇之的無恥的審判，劊子手卻得到了利益集團的響應。罪孽總需要有人來背負，而這個承受者——往往不是犯下罪孽的人——通常是目前情況下最適合領受指摘與唾罵，眾人一致打擊的對象，目前利益集團的對立面。於是真相在經歷歷史的陳跡後變得不可言明，即使壓迫不再存在也難以翻案。誰先掌握真相，便有了書寫「真相」的權力。大眾傳播學裡面，也許這就是沉默的螺旋？還是中國的古話講的通透徹底：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一些對國家社會的進程造成巨大衝擊與影響的事件，在事過境遷時往往被禁言。可是言論的不自由，總是會在階級乃至同胞之間形成深切而痛苦的裂痕。真相的遮掩反而更容易使居心叵測之人掌握話語權。謊言一千遍便成了真理，歷史記住的永遠是官方言論，但誰能保證這些言論足夠對歷史，對後世人民負責。一個國家可以有多少秘密，諷刺的是這些秘密的存在意義僅僅針對於其國民。只有他們自己，不可知曉，不可言說。

    導演的父親，與影片中那位波蘭軍官同名的老人也在那次屠殺中遇難。對一個八十歲的老人，我猶豫是否應該以個人情感以及民族情感將其與作品相聯結，直到看到影片所呈現出那種克制著痛苦的影像，感受到周圍觀者的無語凝噎，才明白《卡廷慘案》，純然是一位導演在生命的暮年出於對自己民族的歷史所負責的態度而呈現。導演並沒有糾結於要求蘇聯——這一逝去的幽靈——為何不對歷史作出解釋，卻以波蘭獨特的方式，東歐的方式，回望過去的那個世紀，回望被剝奪與被羞辱的，被掩埋與被發掘的一切，試圖重新擁有話語權。

    這裡有一個問題我們不得不面對。戰後的波蘭，與蘇聯的關係是動不得的，即使蘇維埃解體後十餘年的今天，雖然美國的勢力已經滲透至紅色政權曾經的輻射範圍，但是六十餘年的所謂睦鄰，如今出現一部這樣的影片，勢必會對雙方關係造成一定影響，何況該片首映時，出席儀式的達官顯貴中更是有波蘭總統領軍，而掌握話語權的主流媒體也是蜂擁而至。可它依然安然無恙的面世了，並且成功地讓世界知道北方的森林深處所掩埋的「未受懲罰的罪行」。儘管片中依然存在語焉不詳，刻畫的不完整，但終究並未因國家間政治的締結而放棄自己的判斷力與申訴權。幾百年來，波蘭人一直生存在夾縫中，然而波蘭的知識分子，卻不曾放棄思考的權利。然而當我們對這個命運走向不能自絕的民族投以悲憫時，誰來同情我們，又有誰，來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有良心的知識分子。

    中華民族永遠遵從的都是中庸之道，所以從古至今，都努力在各方角力中平衡著，妥協著。或者，蟄伏著。但是民族的反思永遠不會為時已晚。只有當真誠地審視自己時，別人才會將尊重給予你。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的導演對於大屠殺的表現。也許我們把過多的目光投向了大屠殺本身這一人類悲劇，而忽視了導演們的視角。從納粹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日本帝國主義對南京屠城，到卡廷森林裡的萬人坑，或者還有更多被掩埋的暴行，如何展現這些，考驗著一個導演平日所隱藏起來的人文關懷。結合近日某部影片的放映，個中寓意便不言自明。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