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是我 送你踏上旅程

看之前就想好了
日本電影大多手法細膩
情節溫暖
這個職業 也其實是該受人尊敬
一邊啃著桃子 一邊看這部片子
不知從何時
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
我看著大悟那樣細心的擦拭
一步一步
才發現這些場景
這麼熟悉

也是這麼個夏天
回到老家陪奶奶
準確的說
是陪她等死
老年人堅持要土葬 要葬在家鄉
在一個晚上
怎麼也睡不著
照常的給老人家換了床單
她那時已經只能靠清水支撐
本是豐滿的身體只剩下一付寬大的骨架
那麼堅強 接骨都不喊的人 在場上就那麼呻吟
我本是睡眠極好的人
卻在一夜怎麼都睡不著
三四點的時候她喊著要喝水
起來餵水給她
握住她的手
好像整個身骨
唯有那雙手還寬厚
早上七點多
哥哥便進來說 大婆去了

家裡很多年未有人逝去
有人在外面支棚子
有人去請先生
大伯拿進來一個瓦罐
趕忙燒紙
爸爸媽媽在來的路上
整個屋子裡面
好像隻有我 是她唯一的後人
四娘在屋角給她的壽鞋底上納著七星
一個包袱被拿了進來
展開 艷紅的綢緞壽衣 明黃的斗篷
八十歲去世 是喜喪
依例是要擦身的
我出去打水 拿著她常用的毛巾
投清 擰乾
從頭臉開始 細細擦下來
她面部很安穩
沒有張開嘴
那一刻是多麼慶幸
餵她喝了最後一口水
慢慢擦下去
投毛巾 一點一點
她的皮膚在那一刻 竟是出奇的好
很滑很冷 卻讓我無所畏懼
順著胳膊擦下來 還是那雙寬厚的手
握住她 如同很多年來我一直喜歡的
嚴厲也罷 慈祥也罷
拿這雙手教訓我也好
做我愛吃的東西也好
手心有薄繭
手背有黑痣
這雙手 握住我 拽著我 伸過來 也會狠狠的打過來
可是從來沒有 放開過
擦到腿 小腿骨上有凹凸感
一年冬天 從坎子上面滑下來
接骨理療 落下了風痛的毛病
但是她還是會堅持的走
那雙腳 以前纏過足
後來雖然放開 腳趾卻是擠在一起 每次看她剪指甲
都是很難受的表情 穿不了皮鞋 每雙布鞋前面都會容易破

最裡面的是大紅的秋衣 溫暖貼身 跟她平時穿的一樣
是為春
再是一層 薄薄的紗衣 前襟繫帶
是為夏
藏藍的料子衣服 一排扣子扣齊 立領 護住頸脖
是為秋
大紅色的綢緞棉襖 映得她也面色通紅
這是冬

慢慢的為她穿上四季
腳踩七星 順順的 去走向自己的往生

最後 是該包上頭帕
她自己生前 選的這頭帕
一米多的布帶
很多我的長輩都不知如何是好
那樣舊的裝束
應該是她的長輩的記憶
我依稀記得那些舊照片中的裝束
還有我小的時候她說的那句
這纏粽子 跟跟以前我們爹娘纏頭帕一樣
一圈一圈
我才發現她很好的頭髮竟然已經全白 掉的沒有多少
旁邊有人問 耳環手鐲去麼
不了 搖搖頭
它們陪著她 就一直陪著她吧
纏好頭帕 我也許是恍惚 也許是什麼
看到她的眼角 有水慢慢滑落
我願意相信這一刻的她是喜悅的
也許我做的不夠好
也許她也會遺憾沒有再親手為我帶孩子
也許那一刻她其實看得到
我願意相信她走的安詳

明黃的斗篷最後把她包裹起來
火紙最後蓋住她的臉
我把瓦罐拿出去
親人們燒給她的祝福崇敬
放在壽材的底部
銅酒杯蓋出的印子上面細細的鋪上松葉
她被細心的放了進去
周圍的空隙塞上一摞摞的火紙
綢緞被子蓋上
蓋棺 刮泥 上黑漆

那是喜喪 熱鬧而歡聚
大家開心的送走了她
我卻是多麼平靜的與她相處這最後的時間
電影裡面說
死只是向前走而已
只是通過一道門而已
那麼我多麼慶幸
最後 是我 送你踏上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