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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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殮師》帶給我們的溫暖，是來源於對逝去者的關懷，小林與社長兩位入殮師，用他們細緻入微謙恭有禮的給予那些生前未獲關愛的亡靈以遲到的關懷。
影片開頭展現的是小林初次親手入殮的一名死者，可以看到這是一位男兒身的女嬌娥，學術地說，是一位易裝癖者。他，或者他背後的這一個群體，由於社會性別與心理性別的不統一，在社會中普遍受到歧視，正如止夫父親所說「自從他變成這個樣子以後，一直跟人家打架。」且不說社會的對他的歧視取代了應有的關懷，就連家庭成員也不能理解他。儘管止夫死時生理上毫無痛苦，但他生前遭受到的社會白眼對他敏感脆弱的心靈必然是一種折磨。
當我們看到小林君為止夫細緻地用蘸過消毒水的紙巾擦身，小心地展開衣衫以免讓家屬看到死者的皮膚，以及社長小心翼翼地詢問家屬怎樣為死者化妝，我們覺得，他們既怕死者再受苦，也盡力避免家屬哀痛傷身。若是止夫在世，想必這樣的關懷也會令他感動。止夫的父親在入殮儀式結束後追出來對社長與小林說，他好久沒有這樣看過止夫了，不管他變成什麼樣，都是自己的兒子。這樣一番後悔是在近距離目睹了兒子的入殮儀式之後，畢竟是晚了，晚了那麼一步，卻已是徒然。
故事又從男主角小林初涉入殮師這個行業講起，導演將我們帶向小林作為入殮師親眼目睹的第一具屍體，也是他平生第一具呈現在他面前的屍體。這是一位獨居的老太太，死後幾日才被周圍人發現。我們此前見到的入殮地點，是止夫簡樸卻乾淨整潔的家，而這次這位獨居老人的寓所卻是殘羹餿飯，蛆蟲蚊蠅，以及滿地的粘稠狀物，最不堪忍受的，應該還屬屍身肉類腐爛多日的複雜氣味。我們此前見到的入殮對象，雖說是個反串的女嬌娃，但人家躺在那裡也眉目如畫，照片上仍是笑靨如花，用小林的話來說「分明是個美人」。而現在躺在小林面前的卻是腿腳僵硬發黑，陣陣腐爛氣味襲來，一撩被子便是滿屋的飛蟲，死去多日的老太太。兩方差距如此之大，令我們想起，止夫再怎樣為社會不容，或者說在某一程度上為家庭不齒，他還是有一個家的，有一個忘卻了這樣一個「異常」的兒子也是他們的兒子的家庭。而眼前的這位獨居老人連這樣的最低要求也無法滿足，莫說是社會的關懷，連最起碼的家庭關懷也無從得到。
這位老人令我想到小林的父親，他也是一位獨居老人，兒子健在，然而彼此之間卻毫無聯繫。他一個人靜靜地死去，終於在死後得到了兒子的寬恕，遲到的寬恕。
在社長的影響下，小林漸漸接受了這份職業，他開始接手本來由社長一人挑起的大樑，自己可以出去為客戶舉行入殮。
這時候，他正在為一名花季少女舉行入殮，而事主的母親卻提出小林為她女兒所畫的妝並不是女兒原來的模樣。小林畢恭畢敬地答應按照家屬的要求重新來過。這時候家屬席後排的一位男青年咕噥了一句「她在世的時候你們也沒有好好關心過她呀」，引起了女方父母的不滿。於是我們從他們的爭吵中或多或少地了解到這一場喪事背後的故事：男青年用摩托車載著女青年飆車，出了車禍後女青年不幸身亡，男青年卻受傷獨活。從死者母親口中我們略微能知道這個女孩曾經是父母眼中的乖孩子。但是後來她打扮「標新立異」，與男青年以飆車為樂，此中轉變的理由，她應該是對男青年提到過的：父母不關心她。
在這個例子中，我們並不能簡單地說這件慘劇亦是由於父母不夠關心這名女孩而間接導致的。因為這裡女孩口中聲稱的「父母不夠關心自己」很有可能只是青春期叛逆的一個藉口，或者過度想受到周圍人眾星拱月式的關注而不得的一種怨恨，當然，這些都只是推測，以期說明我們不能在這裡簡單地得出這名女孩缺乏父母關心而間接導致慘劇的結論。但至少，父母的關心沒有很合適地表達給孩子知道，關懷這樣很主觀的東西，不是以是否有實際行為的做出為唯一的衡量標準，更重要的恐怕還是要讓被關懷的一方接收到自己的愛才好。
關懷，還是儘量地及時表達出來，不然也可謂遲到的關懷。
影片中，目睹澡堂老闆娘的入殮使美香接受了丈夫小林「特殊」的職業。老闆娘死後，小林才漸漸知道一些老闆娘在最後幾年的一些事。老闆娘喪夫已久，獨自一人操持澡堂生意，總有一名浴客光顧澡堂，老闆娘也經常會與他寒暄幾句，所聊也不過今天的水燙不燙，洗得舒不舒服這樣一些可有可無的話題。感情也在寂寞的兩人間逐漸升溫。聖誕節，他們在一起了，卻誰也不敢告訴，怕老闆娘的子女反對。就這樣，一直到她操勞一生，在工作中死去，老闆娘還是盡力瞞著兒子。這樣一對老人，都早已是獨身一人，不過是為自己的慢慢人生路尋找一個相互扶持互相慰藉的伴侶，卻還要承受來自子女來自社會的壓力。母親的晚年因為自己的原因而不甚快樂，那個做兒子的山下，在母親死後看著那個扶持母親的男人可有一絲悔恨？
不管有沒有，都已經太遲了。哪怕是小林再溫柔不過的手勢，都不過是讓在場的生者勉強有個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