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節觀影小結之冷酷祭典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週末本來安排了三部片子，但每天奔波電影院實在讓我有些累了，於是禮拜五不惜把六大導演看巴黎的票子送給了Gustav，禮拜天計劃中的短角情事和堤的合映場也放棄了，那麼今天下午的這部冷酷祭典就成了我在這屆電影節上觀看的「閉幕片」。
 
中產階級和人性中的惡是夏布羅爾一貫樂於表現的主題。片尾時兩位女主角在書房中向著那個中產階級家庭和書架上的書開的槍簡直就是夏布羅爾自己向整個中產階級發射的狂轟濫炸。Sandrine Bonnaire看的一檔電視節目的主題中就有humanity一詞，而中產階級男主人也對人性發表了一番議論，他所代表的那個階級制定規則，決定社會的道德準則，陽春白雪，不問緣由地不容忍人性中複雜陰暗的一面。對於女僕Sandrine Bonnaire，即她所代表的受中產階級支配的那個人群，男主人一家願意為她支付學車費用，允許她借用自己的汽車進城，願意出於主人的道義為她提供某種生活上的便利，或者說恩惠，但當女僕說不需要時他似乎覺得更為滿意，認為在女僕房中放上一台舊電視已經是足夠大的恩惠已經能讓她足夠滿意。中產家庭中的女兒是屬於較為開明的一型，她指出女僕沒有向家庭提任何附加要求誠然是省了主人們的心，但實際上他們把她困住了。而後來她未婚先孕，實際上也是違背了父親代表的階層所制定的道德準則。但夏布羅爾依然炮轟了她，斃了她的命，因為在Sandrine Bonnaire看似威脅的公然挑釁下，女兒毫不猶豫地走進了父親的陣營，使得父親做出了解僱Sandrine Bonnaire的決定。父親知道Bonnaire是文盲時氣呼呼地說現在怎麼還會有文盲，的確，這就是兩個階級之間無法縮小的距離；女兒固然開明，卻依然是中產階級的一員，夏布羅爾的冷酷只是說明這裡存在著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
 
一開始我並不太喜歡Isabelle Huppert扮演的角色，覺得她刻薄、多事、愛刺探人，不具備任何高尚和可愛的品質。但後來看到海報上她的表情才改變了看法，她的放肆與Bonnaire的隱忍其實是一個狀態的兩極，她們同是受壓迫的一群，所以她們很快走到了一起。而我一開始對Huppert的不喜歡其實也是帶著強勢道德感的審視，恐怕與中產階級父親對她的厭惡並無二致。在電影的觀看體驗中，我能夠辨別出自己的這種情緒，糾正對她的看法，然而在現實生活中，這樣的道德審視即使同樣容易被辨別出來，卻恐怕難於糾正，我期待著自己能夠具備某種寬厚博愛有容乃大的人性（或許很多人都是），但最終只能接受自己當然不是救世主，所有的也只不過是帶著缺陷的人性，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儘量地去克服能克服的弊端，這是很慢長的過程。
 
Huppert每週日會去教堂幫助整理別人捐助的衣物，她後來還拉上了Bonnaire一起去，但她們嘲笑這樣的慈善，認為那些人只不過是捐出了一點破爛貨。後來在神父的一頓道貌岸然的教訓下，她們被驅逐了。最後Huppert被神父開的車撞死的結局是意味深長的，她作為受壓迫人群中的一員，不但沒有得到慈善的救助，還被「慈善」所殺。而Bonnaire安全地離開了現場，錄音機裡的一捲錄音帶可以「證明」Huppert是房子中他們即將發現的那場謀殺案的兇手，並且他們「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與Bonnaire也有關。證據，是那個具有審判權力的階級用來審判另一個階級的。Huppert曾因為那個階級沒有證據證明她謀殺了小女兒而被無罪釋放，但被迫離開了原來生活的地方；Bonnaire也因為沒有證據證明她縱火燒死了父親而沒有被控告。電影中我們知道了Huppert小女兒的燙傷是由於一場意外，卻不知道Bonnaire與她父親的故事。或許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種夾縫中求生存，涉及的是僥倖逃脫，而不是法律的公正待遇吧。
 
Gustav在電影界的第一天就去衡山看了此片，看完後竟然興奮地打了電話給我，那時我剛剛看完phscho走出冰冷冰冷的大光明。可是今天我看完後卻一點也不覺得興奮，反倒覺得情緒低落。或許他是站在純欣賞的角度用熱情興奮表達了他對這片的喜愛，而我不知道是站在什麼角度，不能說喜愛這片，但承認它的好，而且受到了共情，也說不清是被哪個部份觸動，從而引起了情緒上的變化吧。
 
也托這片的福，我這個土包子第一次走進了新天地。新天地影城很好，起碼無論坐在哪一排，都不會被前排的頭困擾。雖然今天的放映廳裡仍有很多笑點很低的人，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發出莫名其妙的笑聲，但都離我很遠。座位周圍的男女青年全都很安靜，哪怕前排的大叔一直在看手機（或許是在讀電子書），但是起碼很安靜。而且，這107分鐘中，竟然沒有一台手機響過，這在我的電影院觀影史和劇院觀話劇史上簡直是絕無僅有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