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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U-機動部隊--PTU

机动部队/PTU:IntothePerilousNight/PTU-PoliceTacticalUnit

7 / 5,131人    88分鐘 | Germany:87分鐘 (Berlin Film Festival) | USA:85分鐘

導演: 杜琪峰
編劇: 游乃海 歐健兒
演員: 任達華 林雪 黃卓玲 邵美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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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hadow

2009-07-11 22:16:47

黑色宿命


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PTU》杜琪峯

我一直認為一部好電影首先要有好的故事情節,並且用最吸引人的方式表達出來,因為這樣才能讓觀眾自始至終保持足夠的興趣與耐心看完整部影片,從而產生更深層次的思考。這也就表明電影劇本的重要性,於是有了所謂的圓形敘事、交叉敘事、閃回敘事等編劇技巧,有時甚至故意打亂原來的邏輯結構,使情節顯得更加曲折複雜。然而在《PTU》中,擅長設置懸念的杜琪峯卻一貫如此地以最樸實的時間先後順序為我們講述了發生在一個夜晚的尋槍的故事。不過,這並沒有限制劇情的吸引力與張力,因為《PTU》本身就是一部內容豐富充滿細節的電影。

影片以一個後travelling鏡頭開始,畫面由車窗外模糊的夜色緩慢拉回到車廂內沉默的PTU隊員——這樣的開頭讓我想到了馬丁·西科塞斯的Taxi Driver。廣播裡正在報導早上發生的一起運鈔車搶劫案,一名警察身亡,從而引出了對後面劇情起鋪墊作用的兩句台詞——警官展說的「穿上制服就是自己人」以及女警官Kat說的「不管怎樣,能夠平安回家最重要」。然後,車停,眾人下車,展、Kat帶領各自分隊開始了這晚的巡邏任務。當然,有經驗的觀眾肯定不會放過搶劫案這一資訊本身的價值,像這樣明顯的情節點作用後面將不再重複。

接下來是丟槍的過程。火鍋店內,反黑組警官肥沙、黑社會成員馬尾以及長髮小伙子三人結怨,馬尾被小伙子一刀捅中要害,在開車去醫院途中死亡。肥沙被馬尾手下引至一狹窄小巷,本打算從後面突襲對方,卻不料踩中香蕉皮摔昏過去,還免不了被馬尾手下暴打。這一段落表現了肥沙外強中乾的性格特點,這樣一來他在後面尋槍過程中的一些愚蠢行為也就不足為奇了。而火鍋店內肥沙與馬尾使用相同手機這一資訊的透露也是一處重要伏筆。至於肥沙被潑了油漆的破車,似乎隱喻意味更大,當然,潑漆這一行為另外的作用後面還會提到。

展和Kat兩隊趕到肥沙出事地,敏銳的展發現肥沙槍不見了,肥沙說是被馬尾手下拿走,並稱自己下月將升職。展決定幫肥沙尋槍,暫不向幫辦上報丟槍一事,但時間只有一晚,而Kat的態度則是既不協助也不阻止。這樣,影片開頭兩句台詞對情節發展起了物理反應。

肥沙的破車行駛在夜路上,注意此刻起肥沙幾乎煙不離手,上司陳Sir來電話讓他去馬尾死亡現場,而他先去做了把假槍。玩具店老闆說了兩遍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似乎更像是對肥沙的嘲諷。至此,肥沙這一獨立的尋槍主線已經形成,而觀眾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肥沙之後會有怎樣的行動多少有些期待。

尋槍的另一條主線——展及其隊員的行為——也已經展開。眾人來到遊戲室找到馬尾的小弟阿蠻,展以在阿蠻的香菸盒中放入白粉,並抽打一小混混的方式迫使阿蠻給馬尾打電話。看到這裡展性格中冷酷的一面也表現出來,而觀眾顯然無法接受展的這種辦案方式。關於杜琪峯的亦正亦邪的人物塑造手法後面還會專門提到。

肥沙來到馬尾死亡現場,問的第一句話是「被刀捅死的,有沒有中槍啊?」這種弱智問題當然不會有人理睬,不過肥沙還是鬆了一口氣,但「槍到底在哪裡」的疑惑卻加重了。馬尾的手機鈴聲一直刺激著肥沙的神經,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容樂觀,終於,肥沙偷偷接聽了馬尾的手機,這是兩條尋槍主線的第一次交匯。肥沙告訴展馬尾已死,並擔心其手下會拿槍報仇。就在尋槍沒有進展之時,新局面出現,趾高氣揚的重案組女督察張來到馬尾死亡現場並接手此案,核對物品時發現少了一部手機,肥沙及時出現稱撿到手機,幫反黑組眾人解了圍,卻引起警覺的張督察懷疑。其實張督察這一暗線對情節發展並無太大影響,更像是條誤導觀眾的攪局線,然而其作為獨立的敘事單元本身還是有很多閃光點的。

鏡頭終於照顧到了Kat分隊的活動,這也是一條暗線,他們例行巡邏時陸續發現多輛停在路邊的汽車玻璃被打碎,然後是騎單車的小男孩出現。其實究竟誰打碎玻璃並不重要,關鍵是這一事實的存在使得本不想參與尋槍的Kat等人最終還是捲了進來。

展分隊找到造假信用卡的長毛,隊員阿泰沒有緣由的一頓暴踢使長毛氣喘發作昏死過去。剛剛入行的新警員Orderly「及時」趕到,卻因「展哥正在辦事」被攔在外面,這個顯然還不懂「規距」的新手一出場就在為後面情節的轉折儲蓄能量。展終於救活長毛,眾人鬆了口氣,長毛告訴了馬尾手下的地址,而展把假信用卡歸還給他。長毛這次有驚無險的意外讓隊員們想要退出,而展的「想不想去自己決定」再次給觀眾設下一個小懸念。

接下來是肥沙與另一個黑幫頭目大眼的中間人胖叔見面,恰巧碰到張督察來找臥底小貓,張督察的手下對小貓的折磨令肥沙心驚肉跳,而這又與之前的阿泰踢長毛有異曲同工之妙。小貓的感嘆「做臥底的兩邊都不是人」使影片多了點溫情,當然這感動轉瞬即逝。從肥沙與胖叔的談話中我們可以得到以下資訊:首先,肥沙手機沒電,胖叔借給他電池;其次,有傳言大眼乾掉的馬尾,而實際是大眼手下自做主張;另外,馬尾的老子禿頭要找大眼報仇。於是我們知道了張督察為什麼要小貓去打聽大眼的消息。

鏡頭再次轉到相對積極的尋槍主線。展分隊來到馬尾手不住的樓下,展獨自一人進入大樓,觀眾開始期待其他隊員的舉動,出乎意料,第二個進樓的是Orderly——這對後面展改變主意起了催化作用,終於,其餘三人也按耐不住進入大樓,PTU小隊再次成為一個整體。飾演展的任達華曾說,在這部影片中他找到了真正的朋友。我想,他所指的應該就是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吧。可是這次他們又一無所獲——馬尾手下已被另一夥人擄走。樓外,展給肥沙打電話,卻打到張督察那裡。此時觀眾明白了在馬尾死亡現場肥沙拿混了手機。

自從換了電池,肥沙一直接到莫名的電話,他終於知道這其實是馬尾的手機。而將錯就錯,肥沙得以與禿頭見面。在禿頭那裡,肥沙見到了被囚禁的馬尾手下,並洩漏了丟槍的秘密。禿頭讓他約大眼出來就還槍,已窮途末路的肥沙只好就範。下雨了,肥沙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給展打電話,約好在「中國冰室」見面。

在「中國冰室」,四條線匯合在一起。肥沙告訴展「四點以後不要走廣東道」,Kat一句冷漠的「槍找到了嗎」讓肥沙有些不安,面對張督察的質問,肥沙丟掉手機奪路而逃,而Kat的側身讓路似乎已說明了她的態度。此刻,只有「菜鳥」Orderly仍然疑惑重重。

廣東道,神秘的小伙子出現,觀眾後來知道這是劫匪的聯絡人。肥沙在公用電話亭通知禿頭「大眼四點會來廣東道」。小貓告訴張督察禿頭晚上有行動。Kat分隊在廣東道看到小男孩,便在此埋伏。Orderly終於公開了自己的疑惑,「什麼叫穿上這件衣服就是自己人?我也是穿制服的!」Orderly的高喊是一次痛快的宣洩,雖然這並不成熟,但還是使展改變了主意。車窗玻璃再次被打碎,Kat等人看到是小男孩在偷零錢,然而這已不重要,因為馬上就是四點了。此刻的肥沙顯得非常緊張,掏煙時看到煙盒上寫著「吸菸引致呼吸系統疾病」,這一細節表現了杜琪峯的社會良知。

廣東道碼頭,大眼、禿頭、張督察、劫匪、展分隊陸續趕到,加上之前已在此的小伙子、肥沙、小男孩和Kat分隊,所有人物已經到齊。眾人僵持,時間彷彿凝固,之前所有的伏筆、鋪墊、矛盾、懸念,都將在瞬間得以解決。隨著禿頭率先拔槍,呼嘯的子彈,耀眼的火苗,模糊的煙霧,共同構成了結尾華麗的爆發。槍戰主要分三個空間展開,禿頭與大眼更像是西部片英雄對決;劫匪與PTU隊員實力懸殊,頂多是負隅頑抗——他們也確實是「負隅」;重點在小伙子與肥沙之間的矛盾。肥沙被追至小巷,踩中香蕉皮滑到,一切彷彿重現,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摔昏,而是在垃圾堆中摸到了自己的槍,並擊斃了小伙子。最後一個鏡頭,小男孩騎車駛過畫面,只留下忽明忽暗的街道。

所謂PTU,就是Police Tactical Unit,影片中共有三處體現這一概念:第一處,展分隊抓長毛;第二處,展分隊進入馬尾手下的「窩」;第三處,展與Kat兩隊共同殲滅劫匪。片中大量使用top light,使人物輪廓清晰但容貌模糊,而較多的慢鏡使影片節奏緩慢且氣氛壓抑,再加上單調怪異的配樂,使得《PTU》成為一部個人風格極強的電影。有人說這是杜琪峯對法國黑色電影導演梅爾維爾的模仿,也有人說杜琪峯是在抄襲自己,但在《PTU》中,我們可以看到導演的智慧與真誠,這就足夠了。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很多人說杜琪峯把警察拍得像黑幫,把黑幫拍得像警察,但這恰恰代表了杜琪峯的觀點——其實這兩類人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都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影片一開始就在暗示觀眾要有心理準備,開頭對於警察犧牲的報導PTU隊員的反應是「又要捐錢了」。展的麻辣辦案方式、陳Sir對打牌的執著、警內幫派暗鬥、臥底小貓吸粉……這一切都在衝擊著觀眾的心理承受底限。相反,《PTU》中的黑幫分子都表現出一種滑稽甚至可愛的特質。馬尾被捅後心中暗念的「媽的,中了」,直白得讓人有些同情。不停擦汗的禿頭則似乎在刻意突出自己的禿頭。作為聯絡人的小伙子臨行前不停給「小紅」打電話。是非善惡,杜琪峯並沒有明確指出,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標準。

最後有人會問,杜琪峯拍《PTU》用意何在?讓我們先注意一下影片的尋槍主線,其實尋槍的發展方向一直是錯誤的,既不是馬尾手下也不是禿頭拿走了槍,槍並沒有丟,只是掉了出來,撿起來就是了。所以當肥沙繞了一大圈終於在起點找到槍後,他自己也笑了。然而若不繞這個圈,肥沙還能找到槍嗎?有了這樣一個「宿命」的前提,回顧影片我們就可以有更深的理解。馬尾是被大眼手下幹掉的,也就是說在火鍋店不管馬尾是否惹怒小伙子,即使他主動給小伙子讓座,也難逃一死。然而,若肥沙在火鍋店外不與看車的阿威結怨,他的車就不會被潑漆,這樣一來,車的命運似乎是可以改變的。再比如說Kat,她原本不想參與尋槍,但在追蹤「車玻璃案」的過程中還是陰差陽錯捲了進來,並在槍戰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什麼是偶然,什麼是必然?什麼可以避免,什麼不能避免?或許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圓,終點即起點,起點即終點。一個普通夜晚發生了這麼多事,最終卻難逃被黑色的夜幕所掩蓋。也許每個人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就像無法改變這漆黑的夜色。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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