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真相，也沒有人會得到幸福

終於看了《嫌疑人X的獻身》，電影。之前看書的時候，我沒有寫評論，但當時並沒有存了留待現在一起寫的念頭。半年前看的書，半年後我看到它的影像，聽到它的聲音，種種印像一下子都冒泡出來。是不是應該隔得更久些再看呢，不知道。感覺這東西，你永遠只知道已經發生的，而不知曉尚未發生的。

罕有地，電影化成功了，不算完美，但是成功，跟許許多多其它的改編作品相比，連一向吝於讚美的我看到片尾都忍不住讚嘆。電影沒有百分百忠實於原著，實際上就算想也不可能。它出於商業上的考慮替換了人物，當然，痕跡不明顯，還略掉了一些東西，比如美里打羽毛球、石神練柔道等等，所以有些觀眾看完後嚷嚷說有多少多少漏洞什麼什麼硬傷。其實，用兩個小時講一本書，還不是那種字大行稀高度近視不戴眼鏡都能看的書，恐怕比某些人想的要複雜困難得多。倘若這組人能夠使劇情起伏流暢自然，細節不被人詬病，我覺得就稱得上一次成功的嘗試，也許夠不上偉大的作品，但已經值回票價了。何況這部電影還包含了不少驚喜，何必太苛責呢。你光看兩個小時都能回過味來，你以為那些為這部戲忙了幾個月甚至一年的導演和演員自己不清楚嗎，真是的……

還有人，不理解主角石神哲哉的一些做法，為了保護心愛的女人而犯下殺人罪行並為她自首頂罪。可能他們沒看過原著，可能他們無法理解那樣一個男人的愛戀，在這樣的時代。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書和觀影的時候會把自己代入，看暢銷書、網路yy和商業化電影自然不必這麼做，但對待一些正經的作品，如果你不把自己放進去就拿裡面的劇情和人物來說事，是不是有點不負責任呢，就像還沒走出大陸架就說這片海很淺。
只有數學而又鬱郁不得志的人生本來就脫離一般人的生活，心靈的拯救和捨身的救贖更是你不做夢就不會跟自己有關的東西。有幾人的愛情會有這般強烈的動機，近乎報恩的愛，只需要那樣低微的回報，一句「非常感謝你」，就夠了。如果你把自己當作石神，就會發現這部戲的情感像洪水一樣。
石神哲哉，擁有那樣優秀的頭腦，卻過著絕望的生活，是他的性格缺陷無可救藥呢，還是這個社會已經病得不輕了。

 「即使解開謎題，也沒有人會得到幸福」，平時訥訥的石神在攀上雪山峰頂之後對喘氣不休的湯川講了這句話，然後他轉身欣賞雪景 ，「還是忘了吧」，他說。
其實應該是，「說出真相，也沒有人會得到幸福」。因為湯川有沒有看穿他的詭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靖子不知道。
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好事做，壞事就罷了吧。可在此之外，還有很多事——做了會違背他的意願，但不做會埋沒他的心意，你做不做？湯川學選擇做。他不能接受那個女子得到了石神的幫助卻不知道他為她作出了怎樣的犧牲。湯川不是個多事的人，也不是個容易揣測的人，他做不做都有可能。如果不做，這部戲就結束了，只有做了，劇情才能繼續，才能把人物間糾結的感情線一下扯平。他做了。

我想看過電影的人都不會否認，戲裡幾個男男女女主角配角中，最出彩的是石神。我也由此知道了他的名字，堤真一，五星演技的男人，演一個古怪的中年大叔演得比鄭伊健樣的天才物理教授還要奪目。尤其當石神從警署被押往監獄，他走在窗邊，陽光映照在臉上，他笑得很自然，平凡的臉一刻之間那麼明亮那麼生動。
影片的最後，花岡靖子自首，真真假假都在演戲的石神終於崩潰，他痛哭出聲。說實話，這是我最想看的一段。堤真一他哭得很好，哭出了層次，哭出了心態，哭出了境界。不知道他嚎啕的吶喊里是不是全然沒有哪怕一丁點的幸福。恐怕沒有吧，那麼執那麼願意走到底的男人。

怎樣才能在殺了一個人之後，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恨嗎？恨就夠了嗎？石神和靖子都殺了人，而影片著重的是他們和美里三人怎樣逃避警方的搜查，殺人之後的內疚，沒提。現實中恐怕不是這樣可以忽略的吧，也許沒有悔，但要說不內疚，則是比殺人還難的事情。
這個故事裡死了兩個人，一個死得沒什麼異議，另一個則是無辜的，一天之內，由捲入到被殺。而無論是書籍還是電影，都沒有對他 或者他代表的流浪者群體花太多的筆墨和時間，畢竟無關主旨。他，只是道具而已，就像時鐘裡的齒輪。

日本的電影，還有電視劇，都注重細節表現，最近看的《天水圍的日與夜》，也是細節功夫做的很足。而能讓人看上兩遍三遍的，往往是這類作品。中國導演，這些年似乎都跑去拍場面戲了啊。

《嫌疑人X的獻身》，並不是依照通常該有的順序製作的：先是書的出版，連奪大獎橫掃排行榜，由於人物極受歡迎而拍了以之為主角的電視劇，再有了外傳，最後才推出書的同名電影。不得不說商業的力量真是偉大。
跟電視劇還有外傳不同的是，湯川在電影裡解開謎題時沒有使用那誇張的公式推理法，是為了不破壞灰濛濛的感情色調吧，由它以悲劇始，以悲劇終。

沒想到片中的音樂是福山雅治親自操刀，我一直以為他只是演員，雖然看過他不動聲色（真的是不動聲色…）地秀了一把吉它（還貝斯？）。大叔還是比較了不起的，雖然跟我看書時想像的湯川學差了太遠，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適合面無表情的好演員。
看這部電影我第一次發現過了三十五歲的男人會一年年衰老得那樣明顯，草剃是，扮演湯川學的福山大叔也是，都不如電視劇里那般年輕了。歲月聲聲催人老，夢裡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