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爾冬陞的猜想

拿著新宿事件這樣一個故事的時候，想必爾冬陞先生也是熱血沸騰與大刀闊斧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情的，於是他精心設計了劇本，大膽地任用了大哥成龍、有對愛將吳彥祖委以重任。用心，真的是太用心了。或許，壞也就壞在這用心二字上。
    就題材上來講，新宿事件本來應該是充滿戲劇衝突和張力的，對中國移民在日本的底層境遇、民族、文化的多方面衝突、人性在慾望與善良之間的掙扎與墮落……有太多的角度可以去表現。
    爾冬陞是一個聰明人，他敏銳地察覺了這一切，同時他又是一個嚴謹而細膩的人，他選用了他最熟悉的方法去講這樣一個故事，平鋪直敘的故事主線（成龍同志的興衰史），把需要展現的內容與衝突做為一條條輔線依情就理加入進去，直至細枝末節，面面俱到，步步為營，同時還頗具商業風範的兼顧了影片的節奏和視覺上的衝擊力。從這幾點看來，這部電影應該是具備了一部成功電影的基本因素的，大導演用心良苦。然而或許作為導演的爾冬陞忽略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這是一部電影。一部兩小時長的電影不可能把一件事情展現的細緻入微、面面俱到，導演只好在每個衝突將要來臨之時點到即止，把故事中原本應該表現出強大爆發力的部份留給了觀眾充沛的想像力，而呈現在觀眾眼前的，卻僅僅是一部隔靴搔癢情節老套的香港黑幫片，唯一不同的是它的地理背景是日本新宿。
    或許我們可以說這部電影的情節與節奏是清晰而流暢的，清晰到我們看了開頭就知道結尾、流暢到我們幾乎可以背誦。悲情英雄被世事所迫、逼上梁山、兄弟反目最後慘遭暗算，草根小人物的底層掙扎與兄弟情義、一夜暴富後的膨脹與失控、情誼與慾望的衝突最終走向毀滅。這恐怕是香港黑幫片中典型性悲情橋段的大集合，不能說這些橋段不經典，它們經典幾乎如教科書，可悲的是，爾冬陞只是一個背書的先生。於是，在這些似曾相識的橋段之間，唯一超乎我們預料的，便是那一幕又一幕限制級的血腥鏡頭，然而由於缺乏具有強度的戲劇衝突，這些用來渲染氣氛的手段，帶給我們的驚嚇多於震撼。
    儘管如此，我們在電影中的很多地方還是能體會到導演的用心的，比如本劇最成功的噱頭——成龍大哥的轉型。敢於去顛覆香港影壇上最重量級（起碼有很多人是這樣認為的）的大哥級人物，爾冬陞所面臨的壓力，恐怕甚至大於改造李連杰的陳可辛。首先，讓成龍大哥卸去一身的霸氣，被一棍子打成個偷渡日本的草根「英雄」，便已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情。另外，作為全劇中情感變化最為豐富的演員之一，這無疑是對幾乎不演「文戲」的成龍大哥的一次近乎致命的挑戰。大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風險，然而若是成龍大哥一失足，恐怕成為千古恨的人會是他背後的爾冬陞。但是，從成龍眼裡努力流露出的卑微與無奈的眼神，我們便可看出，這位大哥是「真的真的用了心」了。儘管兄弟反目的一場戲中，努力表現出眾叛親離的悲憤落寞等複雜情緒的大哥被小弟錢嘉樂一閃即逝的刀光掩去了不少光彩。但作為那個角色萬年不變的功夫巨星成龍，在詮釋鐵頭這個角色時，我們可以無愧於心的說他合格了，就這一點，成龍大哥這一次的轉型是成功的。當然，這背後爾東昇導演所付出的心血也不言而喻。能夠成功扭轉並駕馭成龍這樣一個演員，應該說是爾東昇導演在這部戲裡最大的成就。
    此外，這部戲中的一班金牌配角也為爾冬陞導演提氣不少，吳彥祖、林雪、錢嘉樂、連晉、秦沛，包括日本演員竹中直人、加藤雅也等等……
    說吳彥祖是配角其實多少有些冤枉，按照戲份怎麼也應該算聯合主演才是。但是被成龍這樣一枚碩大無朋的金字招牌壓將下來，好像什麼人都變成了配角。對於吳彥祖，個人一直是非常欣賞的，覺得他幾乎是同輩香港年輕演員中最具實力的一位。在這部戲中吳的表演依舊可圈可點，只是阿傑這個人物本身略顯單薄，又本就是他駕輕就熟的角色類型（前半部可參《千杯不醉》等，後半部可參《新警察故事》），加之劇情在阿傑性格突變的處理上不夠細膩，使這一角色除卻造型，似乎很難有太大突破。而吳彥祖依舊抓住了阿傑膽小懦弱的特點，在阿傑再次看到仇殺而來的福建幫老大時，吳驚恐崩潰的表演令人叫好。
    其他的配角們，或許也是因為演繹了自己所慣常的角色類型，表現得格外駕輕就熟，揮灑自如，角色之間的配合也格外默契自然，只是，太熟悉的面孔，多少缺失了一些新意。
    妄自揣測導演的意圖與想法總是不夠穩妥甚至是輕浮虛妄的表現，尤其是爾冬陞這樣一名一貫出色的大導演。然而看著這位大導演精雕細琢出如此一部宛如流水線作業一般的日本版「古惑仔」，實在讓我難以控制去揣測導演用意的好奇心。或許是扭轉成龍花費了太多精力、或許是對於這樣一個嚴肅題材抱有了過份嚴肅的態度、抑或是拍文藝片出身的大導演本就不該去觸碰這樣一個血性男兒的衝突題材？種種都不過是猜想，關於大導演爾冬陞生產出如此詭異產品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