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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賓根木匠

2009-07-16 21:45:57

《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一個英國正太的殘酷青春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作為一名中國麻瓜,我是看著丹尼爾•拉德克里夫演的《哈利•波特》長大(更確切的用詞其實應該是「變老」)的;當然,這句話反過來說也許更加通透——丹尼爾•拉德克里夫是演著給我們看的《哈利•波特》長大的。從《魔法石》到《混血王子》,哈利還是那個波特,但八年轉瞬即逝,昔日那個帶著大框圓鏡片的小屁孩已然成長為胸肌隆起、喉結凸現的英國青年。霍格沃茨的畢業生顯然面臨不了什麼就業壓力,於是乎,該戀愛的戀愛,該失戀的失戀,對角巷裡全然不見金融危機,魔法事務部也沒有黨派競爭的政治壓力——所以,J•K•羅琳要是不安排一個「你知道他是誰」,9又3/4站台通往的簡直就是一個烏托邦。
還是那句話,我愛看電影,不愛看書,從《魔法石》到《混血王子》,或盜版碟,或大螢幕,迄今為止推出的六部《哈利•波特》,我一部沒拉。但是書都沒有仔細看,僅僅瀏覽而已,不過我喜歡聽故事,在和羅琳的書迷朋友聊天時常常請他們給我講書裡的故事,所以一來二去,書沒看,故事脈絡卻是一清二楚。當然我算不得鐵桿哈迷,所以看看熱鬧也就罷了,不過這次屁顛屁顛的看完《混血王子》後,突然生出一些感慨,下雨天打孩子,那就堆砌一下吧。

1.懸念設置
我不相信懸念設置不出色的電影能成為商業大片,但凡想從老百姓口袋裡掏錢的導演,在影片的故事懸念上一定要做足功夫。其實羅琳的原著成功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懸念的成功:往大了說:「你知道他是誰」和額頭有疤的哈利構成了一個總懸念,貫穿七本小說八部電影,觀眾就想知道這事究竟怎麼了斷;而每一集的分懸念也很突出,基本上《哈利•波特和XXX》的那個XXX,就是該集的核心分懸念。相對來說,前面幾集有點按套路打的意思,橫豎是教黑魔法防禦術的老師出花頭——不過誰也不敢肯定這是不是羅琳使的絆,所以不看到最後一刻,你還真不知道又會出什麼妖蛾子。
而從電影方面來說,我覺得《阿茲卡班的囚徒》在懸念設置上最為出色。該集電影實際上抖了兩個大包袱:「小天狼星」布萊克的善惡立場和赫敏的時空迴轉器,除此之外,還有盧平教授的狼人身份(順帶諷刺了一把快樂男生羅哈特教授)、「蟲尾巴」的老鼠變身以及哈利•波特見到守護神(他本以為見到了父親)等小包袱。當然,「包袱」跟「懸念」在我看來也是兩個概念,凡是讀者/觀眾想知道但還沒有知道的內容,就可以歸結為懸念;而「包袱」(不是喜劇意義上的)則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懸念解開方式,一旦大家看到後面恍然大悟:原來壞蛋是/不是他/她啊!這「包袱」就算抖得漂亮。照這個標準,《阿茲卡班的囚徒》在分懸念設置上應該是目前六部《哈利•波特》電影中最出色的。相較而言,《魔法石》可以算作是全系列的小試牛刀和世界觀交待,《消失的密室》則把湯姆•里德爾的過往打造得撲朔迷離(到了《混血王子》影片中才交待出那個魂器的秘密),《阿茲卡班的囚徒》,則明顯達到了一個高點——因此前面這三部《哈利•波特》在劇情設置上呈現明顯的上升態勢。這三部電影我都是先看影片再去了解小說內容的,所以基本上把它們當成了推理電影來欣賞。哈利•波特就像是羅琳筆下的柯南,跟著他的行蹤,一個個不解之謎逐漸鋪陳開來。所以一部部看下來,也就有了更高的期待。
《火焰杯》是個轉折點,在這一集電影裡「你知道他是誰」第一次出現了若隱若現的形體(說句題外話,我認為挑選拉爾夫•法因斯出演此角是個極為英明的決策,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英式貴族孤絕氣質與角色配合得嚴絲合縫),然後總懸念便逐漸喧賓奪主了。不過《火焰杯》電影裡還是把三強爭霸賽做到了最大篇幅,在競賽過程中又隱藏著小克勞奇的「包袱」,所以還是能當成推理片來欣賞的,雖然沒有較之於《阿茲卡班的囚徒》更上一層樓,但起碼也維持了原有水準,在大螢幕上並不難看(只是那些魔法世界中的龍讓我有點失望,既然做了特技,就應該做的更加出彩嘛)。
從《鳳凰社》開始,《哈利•波特》系列影片逐漸有些乏味。跟前面四部比起來,整部影片流於特技展示,雖然截至目前為之這是「你知道他是誰」出場最多的戲分,不過熱身賽總歸沒有總決賽打得好看,而且好段子都得留到最後才使不是?所以觀眾們只看到整容不成功的「你知道他是誰」跟道骨仙風的鄧布利多拿著魔杖飆雷射,基本上不礙哈利•波特什麼事——反正我們的小正太是人魔共知的「The Chosen One」,死不了,那就絕對死不了。
我個人感覺,《鳳凰社》陷入了《哈利•波特》的最低谷,所以我十分懷疑本來說好去年秋天就上映的《混血王子》拖到今夏的真實原因——估計WGA的鬧事只是個幌子,華納的高層逼著葉茨和史蒂夫•克羅夫斯可勁修改劇本才是內幕消息。不過比之《鳳凰社》,《混血王子》強是強了一點,但換湯不換藥,扣子下好了全是為了後續影片服務:鄧布利多喝了點髒水,斯內普就用個阿瓦達索命咒取了校長性命,劇情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是不了解後面的無間道安排,將《混血王子》純粹看作一部獨立的影片——說實話,我覺得掏錢去電影院根本不值得。
但我還是要去電影院看的——後面兩集《死聖》肯定也會,這就是《哈利•波特》的獨特魅力。都說懸念,其實《哈利•波特》系列已無任何懸念可言,特別是書出齊了以後。就算懶得看書去谷歌一下也就解決了;維基要是被封了,百度知道也完全夠用。但是,這並不妨礙觀眾們衝著哈利•波特的大名在電影院裡趨之若鶩——以前都是「猜得到這個過程,但猜不到這個結局」,現如今是「誰都猜得到這個結局,就是猜不到過程」——不過嚴格的說,連過程也猜得到。所以,在這個時代,懸念的生存方式本身就成了懸念,對於鐵桿哈迷來說,我想,去看一看好萊塢如何展現羅琳的生花妙筆才是真正的懸念,故事本身的懸念反而悄然退場了(所以,《哈利•波特》的影評可以放心大膽的寫,不用考慮劇透的問題)。
不過還是要替大衛•葉茨說兩句公道話,倒不是因為葉導演不會或者不想設置懸念,而是從此集開始,「你知道他是誰」已經正式粉墨登場,一切鋪墊都要為了最後的總懸念、大包袱服務,大戰之前總是風平浪靜的,稍微淡薄點,似乎也是題中應有之義。當然,對於觀眾而言,我想葉茨的供貨還是不能令絕大多數人滿意的。從小說到影片,大量的細節要被刪去,這著實考驗編劇的功力。其實《鳳凰社》這種秘密組織,在西方小說里屢見不鮮——丹•布朗就連著整了「郇山隱修會」和「光照派」兩個,葉茨就算來不及向布朗哥求教,那多看幾部有關「骷髏會」的影片學習學習,估計效果也能好點。
    其實,從葉茨接手開始,《哈利•波特》的敘事特徵已然轉換了:一方面是不折不扣的大片;可另一方面,也是標準的魔幻肥皂劇。

2.電影劇集
我以為,在主流電影中系列敘事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相對架空時空的人物敘事,用巴赫金的理論讀解,影片中的時空都是一個「飛地」,外界白駒過隙、滄海桑田,我們的主人公卻是容顏不老、瀟灑依舊。典型代表就是《007》系列,眨眼都快半個世紀了,你看詹姆斯•龐德還是青春永駐、頭型鏜亮,因為每集《007》之間不發生承接關係,007說是一個人,還不如說是一個logo,凡是符合其特徵的男人都可以成為主角——然後隨著社會時尚的律動繼續律動罷了。另一類則是《哈利•波特》這樣的,每一部劇情之間都有明顯的連接,完全是一個完整的大故事。像《星際迷航》《星球大戰》《終結者》等都是這一類,不過拍多了什麼前後傳、分支劇集,有時也有點前言不搭後語。相對而言,《哈利•波特》則是最為嚴謹的,不僅故事起承轉合如齒輪咬合般絲絲入扣,甚至連演員都沒換——除了不幸離世的理察•哈里斯,從《魔法石》到《死聖》都是同樣的演員班底。如此大的投資,如此長的週期,同一個故事,同一幫主要演員(我們清晰的見證了他們的成長和老去),在當代電影史上,《哈利•波特》顯然是獨一無二的。
其實這更像一部電視劇集,蠻符合美劇中的Miniseries類型特徵的,只不過財大氣粗的華納公司將其做到了大螢幕上,投資更大、特效也更炫而已。我隱約有種感覺,《哈利•波特》系列的成功可能會引領一股全新的「電影劇集」的潮流,因為隨著電視劇特別是美劇近年來的廣泛傳播,電影與電視劇集的距離已經越來越小,電視模仿電影已經夠多了,如今「電視電影」的概念都已經婦孺皆知,那為什麼電影就不能模仿電視?電視台拍電影是影視合流,製片公司按照電視劇的模式製作系列電影(「電影劇集」),不也是影視合流?《哈利•波特》做的很成功,今後如有合適的題材,我們也可以這樣做(《24》小時也算是成功的小試牛刀吧)。別的不說,我覺得如果想把《紅樓夢》成功的搬上大螢幕,製作曠世的「電影劇集」幾乎是不二選擇。當然,話說回來,將來哪個美國電視網再把《哈利•波特》的版權買下來,忠於原著的再拍一版電視劇集也是蠻好的,畢竟電影裡刪的東西太多。當然,華納也幾乎做到極致了,為了把《死聖》交待清楚,生生的分成了兩集,除了商業考慮外,估計也確實是為了防止劇情的倉促——須知《混血王子》時長已達153分鐘,再拍下去真成了肥皂劇噠!
不過製片人大可放心,不管怎麼拍,《哈利•波特》永遠不缺觀眾。

3.邪典風骨
不缺觀眾,當然主要是不缺青少年觀眾。當然原因有很多,別的我就不說了,在這就提一點:濃厚的邪典風骨。
Alan Havis用「禁忌和僭越」來對邪典電影進行蓋棺定論(參閱Cult Films: Taboo and Transgression, 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2007),這話一針見血。其實《哈利•波特》正是這麼做的。你說他恐怖吧,有那麼一點;你說他兇殺吧,當然也不少;你說他暴力吧,還是不少。但是你又不能說這不是一部兒童片——當然也有人這麼說,只不過聲音未成主流。《混血王子》由MPAA給出的分級是PG——PG也是《哈利•波特》的主流分級,此外《火焰杯》和《鳳凰社》更成了PG-13,看來MPAA還是頗有些顧忌的(我估計《死聖》也會是PG-13,搞不好到R級也未可知)。《哈利•波特》自從「你知道他是誰」逐漸現身後,就愈發陰暗恐怖,隨便舉一例:《混血王子》里鄧布利多帶著哈利去取魂器,結果水塘里全是小怪物爬出,一時間爺倆困在孤島上,那一幕甚至讓我有了看山姆•雷米作品的恍惚。
所以,《哈利•波特》系列完全是行走在主流與邪典之間——而這種騎牆的態勢本身就成了邪典的標誌。
往深了挖一下,《哈利•波特》的邪典味似乎還可以從宗教文化背景那裡忽悠一下。據說蘇格蘭人羅琳借《哈利•波特》有復興凱爾特文化的野心(或者說潛意識),而這凱爾特文化自然是反(非)基督教的。事實上,七本八部《哈利•波特》看下來,你絕對看不到一絲一毫上帝存在的證據,食死徒們為非作歹,萬能的主卻悄然隱遁——又不是伊斯蘭什葉派的伊瑪目,玩什麼消失啊?人魔鬥法,打得烏煙瘴氣,但是世間不見教堂的蹤跡。事實上,即使描繪麻瓜的世界,影片也迴避了教堂的影像——當然這麼做也比教聰明,起碼同時迴避掉了丹•布朗的風險。所以說,《哈利•波特》有著濃厚的異端風味,而這種風味與邪典電影的特質完全是相通的(再發展下去,就真成了北歐的重金屬了)。誕生在基督教世界裡的《哈利•波特》,就是這樣批著反基督的異端斗篷誕生的。在新保守主義回潮,主流宗教話語音量陡增的今天,暗暗的在電影院裡體味一下僭越的小快感,《哈利•波特》顯然是個極好的消遣模板。
想到這裡,一定要問候一下英明神武的光電總菊。MPAA都下了限制狀,俺們這邊還是橫豎不分級,而且大張旗鼓的把《哈利•波特》當成兒童片去宣傳,怎一個牛B了得啊?!當然,你要說孩子們沒電影看也是事實,《哈利•波特》雖有陰暗成份,如果教育得當,還是可以去糟粕得精華的。不管怎麼說,羅琳阿姨的妙筆還在,比起裝逼到爹媽都不認識的《尋找成龍》,《哈利•波特》好歹還能開發點孩子們的智力。而且坊間盛傳朝廷過六十大壽,《建國大業》將排擠進口分帳大片獨佔仨月檔期,在盜版小販們彈冠相慶之前,孩子們能去電影院裡看看《哈利•波特》的特技,也算別讓他們在世博會前忘了中國還有電影院這回事。

4.成長隱喻
我從《哈利•波特》中讀出了反種族主義、反極權主義的意蘊(羅琳阿姨是否真這麼想在所不問),每當看到食死徒和鳳凰社的對決,我就想起納粹黨拉杆子的歷史和中山先生被迫創設秘密會社式的中華革命黨的故事——不過這個等大結局了再感慨一下比較合適。
哈利•波特慢慢的長大了,張秋走了,金妮卻發育得曲線曼妙。哈利其實是個弱者,論天賦不如赫敏(人家還是個「泥巴種」),論個頭不如羅恩,論出身不如馬爾福。武俠小說里弱弱的主人公往往是接了前輩的內力傳輸,或是無意間得到了一本武林秘笈,才迅速上位。哈利•波特啥也沒有,他只有「你知道他是誰」對他的命定式選擇(這裡又有基督教命定論的影子)。
哈利是個英雄嗎?他是,又不是。托爾金說:「小人物創造歷史,因為他們別無選擇。」哈利•波特倒正好應了這句話。不過對於魔頭來說,茁壯、毫不猶豫的成長,這本身就是對丫最大的打擊。
我們看著哈利•波特無奈的應對著他的殘酷青春,那些恐怖的事情無法避免,那就讓它到來好了。
誰的成長不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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