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竟然可以這樣拍——評《了卻殘生》

    沒有激情、暴力和陰謀，也缺乏所有大片的流行元素，就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小人物：堪比「社區大媽」的虔誠基督徒鄰居大嬸、隔壁有點智障的小女孩與其單身母親、超市收銀的熱心四眼妹、醜醜的房屋中介女，傻傻的黑人神父……而後三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從外觀來看，整部電影不過就是幾個人從房子到院子，再從院子到房子進進出出，間或圍著一面「牆」繞來繞去……

    令人驚訝的是，這樣一部談不上劇情、懸念和動作，節奏更是慢吞吞的影片，竟然能吸引我看下去。我邊看還邊會心地微笑著，心裡在和導演對話：到這兒山窮水盡了吧？看你怎麼繼續下去？

    不過直到全片結束我也沒有找到幸災樂禍的機會，在此之前我早已被影片塑造的幾個真實自然而又精湛的人物形象吸引住了。說實話，很少有影片能帶給我這樣的享受。


一. 大大的臉上寫滿「悲傷和憤怒」的男主人公——亨利·普爾

    男人公這個角色，主要是一些內心戲，說來是對導演和編劇的一個巨大考驗。因為劇情的設定：一個英俊而比較成功的男子，突然被檢查出身患絕症，只有不長的時間可活，他選擇獨自一人來到鄉間，安靜地等死……僅憑這些並不足以勾勒出人物性格的獨特和內在的豐富性。

    演員盧克·威爾遜（Luke Wilson）出色地把握了這個人物的內心世界，他把一個年輕有為卻突遭不幸的男人對命運的憤懣、無奈和悲傷、自憐表現得很到位。然而，難能可貴的是，影片的製作者對這個人物的塑造並沒有流於表面和膚淺，不是說「我要死了」就可以自我放任一些，恰恰相反，人物本色的其他方面絲毫沒有被忽略並且依然刻划得栩栩如生。比如：早年父母家庭生活的某種「陰影」造成的略帶孤僻和內向的性格；面對「鄰居大嬸」的「愚昧」與善良以及超市收銀四眼妹的「熱心」，男主人公儘管很「煩」但還是保持了紳士風度，盡到了應有的禮節。影片製作者通過許多細節和細微的表情和言行，刻畫了這個人物良好的教養和柔軟的內心，然後濃墨重彩地揭示出這個人物內心巨大的衝突——即大部份現代人身上所帶有的那種對終極的無所依憑和關於上帝的內心排斥……這一點在他對「愚昧大嬸」的理性質問和對「神蹟之牆」的態度以及最後的「砸牆」舉動中得到充分詮釋。整部片子平靜中蘊含張力，最後在高潮處爆發，導演處理得相當合理有度，令人欽佩。

    說到這裡則涉及到影片的根本立意與取向，也就是編劇和導演真正想要表達的是什麼。這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不過，如果你知道本片的導演馬克·佩靈頓（Mark Pellington）就是其後《這個男人來自地球》（The Man from Earth）的執行製片人，我想你就不會輕易對其歸類和判斷了，某些網站上關於電影說法是不正確的。

    正如《這個男人來自地球》（The Man from Earth）一樣，我把本片視為西方某些前衛電影人對電影這門藝術的再造和超越，代表未來電影的新趨勢，並且其註定會成為一個有強大生命力的潮流。


二. 平凡善良的上帝信仰者「鄰居大嬸」——艾絲帕蘭·馬丁茲

    這個「社區大媽」型人物看著或許有點彆扭，但她卻毫無雕琢地再現了我們上一輩的母性形象和意識。了解西方發達的養老制度就不難明白她們的生活狀態，她們虔誠地與教會共生著，上帝或者佛祖並不是關鍵，重要的是她們有著自己的精神寄託，儘管有時顯得很愚昧。

    這個人物塑造的不凡之處是她非常惟妙惟肖，像極了生活中的原型，哪怕跨越遙遠的國界你依然絲毫不感陌生。她們的善良是發自內心的，艾絲帕蘭有幾次落淚，你無法想像演員在這樣平凡的劇情中能真實和自然地做到這一點，雖然塑造的是小人物，但其成孰的演技和內在素質絕對不輸於大師！

    在對面前這位「質疑上帝」的新鄰居表示極其不解和困惑時，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因信仰而發生的「衛道」和「瘋狂」行為，哪怕當普爾歇斯底里地掄起斧頭砸毀「神蹟之牆」時。

    這是很不可思議的，僅憑此點就足以斷定導演不是出於宗教意識在處理題材，這裡面的分寸和火候並不容易把握，影片的製作者團體需要對觀眾有足夠的信心才會選擇這一切。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這個男人來自地球》。在我所謂的這類「新趨勢」電影中，人物是至關重要的，並且其表現都非同凡響！僅憑不多的鏡頭他們就足以印入你得腦海，讓你拋開電影回到真實的生活體驗中。這樣的藝術是偉大的，創造了這樣藝術的人們是了不起的！

    觀看該片的過程中我一直在琢磨，要怎樣找到並且讓演員達到這種狀態？也許這只有導演才能回答。


三. 古怪精靈的小女孩與她的母親

    這個小女孩選的特別有意思，演得也非常成功。她因父親逝世曾很久不說話，有點自閉，喜歡一個人悄悄待在屬於自己的角落裡，或者擺弄一部錄音機，錄下大人的談話。普爾絕望的自言自語就這樣曾被記錄下來，這引起了普爾對她的關注和同情。

    這是一個任誰看了都會頓生憐意的小女孩，不僅如此，她還是母親與這位「鄰居大人」當之無愧的「撮合人」。

    看西方影片的兒童戲是一種享受，兒童戲處理得怎麼樣也往往標誌著導演的天份和水準。這個女孩在鏡頭前的表現令人驚訝，你無法想像那是怎麼達成的！反正攝影機忠實地記錄了這一切。

    在小女孩的母親與「鄰居大人」之間有一種珍貴的情愫慢慢生長著，導演對這些戲和對白的處理上表現得極具藝術性和分寸感，也正是在那含蓄的對話和細微的表情中，我們得以了解這位單身母親的內在世界。

    小女孩野性的單純和媽媽心底期盼的熱情都被準確地表現出來，一切都處理得那樣恰到好處！
 

四. 熱心如鄰家女孩的超市收銀「四眼妹」

    帶著厚厚的近視眼鏡，熱心、開朗，就是話有點多。她的提問令到超市購買許多酒飲料準備靜候死亡的普爾難堪，不過，他還是皺著眉頭完成了對話，心裡不斷嘀咕：難道：「悲傷和憤怒」真的寫在我的臉上？如果連一個路人都能看到，那自己又是多麼失敗啊！此時的男主人公正處於這種尷尬和絕望中。

    「四眼妹」後來手觸「神蹟之牆」而恢復了視力，那段近乎獨白的戲對演技是個考驗。她的表現也同樣精湛，可惜後來導演沒安排她再出場了，但她已成功留在觀眾記憶中。


五. 醜醜的「房屋中介女」

    第一個出場。估計她一生再不會遇到第二個如亨利·普爾般的購房客，她明明說能砍掉30美元的單位平方價，可那位滿臉苦相、心不在焉的男人偏不佔這個便宜，還說：價格越高，你的佣金越高。這促使她為感激新房主而一定要幫他粉刷那面「牆」……也可以說她是「神蹟之牆」的始作俑者。

五. 傻傻的「黑人神父」

    戲份不多，然而印象不淺。表面總是笑呵呵的，其實感覺很敏銳。印象中他的一句問話與「四眼妹」有異曲同工之妙。

    普爾：反正我也不會住多久。

    神父：你為什麼老要這麼說？

    噎得普爾無言以對，他當然不能說我快死了。儘管後來還是憋不住向小女孩的母親傾訴了，並且在「長嘴大媽」那裡迅速成為社區人人皆知的「新聞」。
 

    總之，這是一部人物不多、情節簡單，表面看起來似乎很平凡的電影，其實卻關聯著人們如何面對死亡、他人、信仰和神秘等深邃的內涵和主題。該片同時也反映了國外的社區中某種人與人之間關係，具有真實的參考價值。影片無論從主題到表現形式，製作團隊都表現出了極高的審美眼光、藝術造詣和駕馭能力，令人讚嘆！

    它所達到的真實、自然、渾然天成的藝術效果，堪稱經典，是電影人的楷模。


    PS：片中的優美環境和幾段歌曲也相當不錯。

 
配圖完整影評：http://blog.sina.com.cn/s/blog_507a70610100eewi.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