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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者--Watchmen

守望者/保卫奇侠/守护者

7.6 / 582,950人    162分鐘 | 186分鐘 (Director's Cut) | 215分鐘 (Ultimate Cut)

導演: 查克史奈德
編劇: 大衛海特
演員: 瑪琳艾珂曼 傑佛利迪恩摩根 卡拉裘吉諾 比利庫達普 派翠克威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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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no

2009-07-18 17:13:20

影子敵人


學校的圍牆外曾是我童年的樂土,在我們小學體育館後面,是片少人問津的廢地,這裡的圍牆很矮,又支楞出幾塊易於攀登的磚頭,相當照顧像我們這樣發育遲緩的小學生,爬過圍牆就來到對面居民建造的棚子頂上,大約三五平方的面積,夠圍坐三五個人,勉強還算穩固,只要沒人大發神經地猛跳抽筋舞,就不會轟隆一聲掉進別人棚子裡。雖然簡陋,但這裡算來到了學校以外的地界,沒有老師也沒有大人,就像開到公海的賭船,除了棚子主人沒人管得了我們,於是在這裡,我們可以大模大樣地掏出幾根揉得皺巴巴的香菸來,猛吸一口然後嗆得眼淚齊飛,也可以互相親切地表達著對他人親屬的佔有之情,一言不合也不敢亂動,只是相當有型地雙雙從書包里掏出樸克玻璃球來一決高下,當然這些都只算業餘活動,最重要的,是那個每回必然進行的項目,在我們看來這才是大家相聚在一起的目的,才是我們人生的究極目標,那就是討論如何抵抗外星人的進攻,如何保護地球。

    時至今日,當我敲鍵盤的途中抬頭看見窗外的萬家燈火,當我打個噴嚏聞到了誰家燉肉飄來的香氣,我知道我的地球安然無恙,儘管我從來沒見過真正的外星人,甚至連個城管都抵抗不了,但我覺得這其中有我的一份功勞,因此在我看《20世紀少年》的時候,我挺大個老爺們還是會被那群拯救世界的少年感動得熱血沸騰,在我看到《死光》里那幫兒時的玩伴重新聚首終於幹掉了小丑還是會心裡暗爽,我始終古怪地相信,外星人一直在我們頭頂打著地球的鬼主意,世界其實總是搖搖欲墜危在旦夕,之所以沒有發生,是因為看到了太多和當年我們一樣的虎逼少年,扮演著這個星球的守望者,他們前撲後繼,生生不息,在草叢中,在馬路邊,在土堆上,在棚子頂,抻著脖子淌著鼻涕,個個帶著股劉胡蘭的勁頭,手牽著手肩並著肩誓要和地球入侵者決一死戰。

    好了,現在我來回想一下當年的英雄們。我就不必說了,當年幾乎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我制定的,狗頭軍師型的,研究生畢業了找不到工作,宅在家裡。大宇,當年我們一群人中發育最早個頭最高最有力氣也最像吃過化肥的哥們,每次大家開會時就操起根笤帚疙瘩在周圍巡邏,兼職打掃衛生,前幾年見到他,成了所有人裡最矮的,估計後來沒工夫往長髮育了,光長肉了,當了警察,逢人就說為掙這倆錢擔驚受怕不值。卓子,抵抗外星人最專業的,幾乎所有有關外星人的資料都是他搜集來的,我們玩的變形金剛都是他帶來的,玩壞了他也不在意,高中時因為偷寢室人的隨身聽被開除了,後來就失去了聯繫。岩子和小奇,一對兒活寶,形影不離,當年編了首歌謠專說保衛地球的,一人一句說得風生水起,慢慢也失去了聯繫,有次在公車上見倆男的勾肩搭背,有點懷疑,不敢確定。

    《守望者》里Silk對Dan說,本想找你出來敘敘舊,談談叫人高興的事,Silk頓了下又說,可是最近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Dan說,怎麼高興得起來,Comedian死了,畫面一轉,滂沱大雨中Comedian的葬禮,《寂寞之聲》的旋律適時響起,「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就在這一刻,像郭老師書上說的那樣,我感覺心頭一緊,像一片雨滴輕輕滑落,不靠譜的往事拍浪打轉湧過我的腦海,差點拍出我的眼淚來,我想起上面提到的幾個人,想起這幾個曾經自以為是超級英雄早已成了碌碌無為的普通人,想起曾經共同奮鬥在秘密基地的戰友已成了面對面走來也互不相識的路人,想起曾經我們共同面對的世界入侵者竟已變成了歲月和虛無,想起我們整天殫精竭慮爭奪和攫取的資源正來自我們曾經誓言保衛的地球,我就感到悲由衷來,但更讓我感到憤怒的是,我竟不帶有絲毫的柔情與尊嚴去追憶那段年華,所能做的,只是略帶矯情和扭捏地點擊回放,半遮半掩地,矛盾地,甚至是自我批判式地將這首《寂寞之聲》又聽了一遍。

    科特柯本說,I hate myself and i want to die,我的一位供職於政 府伺候首長的同學說,我每天做每件工作時都在批判我自己。保護地球的英雄少年們總會長大,長大後了解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可怕的不是大魔王和外星人,地球的入侵者往往不是別人,恰好是我們自己,陣痛,掙扎,我們在斷裂的青春中走向對面的彼岸,鏡子中照出敵人的模樣,經濟學家說,除了姚明,中國沒有哪個富人的錢來得乾淨,其實姚明也好,王石也罷,一將功成萬骨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每個茁壯生長的生靈腳下都伏著枯萎的陪襯,人的天性從來就以佔有比別人更多的稀缺資源為榮,每種富有都以一種貧瘠作為代價。

    伍迪艾倫有句著名的玩笑話,他說我不能聽太多的華格納,否則連我都想攻打波蘭了。他的潛台詞很簡單,既然無法制服心中的惡魔,那麼只能儘量避免觸發它。人的天性中一直蘊藏著戰爭的能量,當我在電影院裡隨著高潮不斷的《變形金剛2》心潮澎湃時,我意識到這世界沒有什麼能勝過戰爭之美,正如河豚與罌粟之美沒人能夠拒絕,正像小橋流水取代不了亂石穿空,這種美感源自於人類本性中對於他人稀缺資源的強烈追求。現代科技的神奇之處在於能讓大眾在電影院和電視螢幕上滿足這種渴望,或者乾脆以更低成本的娛樂快餐方式混淆視聽,以起到分散淡化的功效,還有強大的洗腦鍵設置,具體效果請參見被閹割的公狗,但這並不代表人類的這種慾望會像闌尾和尾巴一樣徹底退化,它更像是被長期關在鐵屋子中的困獸,只是多加了幾把鎖,積怨重重蓄勢待發,只要一個理由,經濟危機,能源衰竭或者種族宗教,它就可能破壁而出所向披靡。

    馬爾薩斯在《人口論》中提出,人口增殖力比土地生產人類生活資料力更為強大,當人口增長超過生活資料的增長時,就會發生貧困和罪惡,這個時候就必需要限制人口增長,戰爭也好,疫病也好,自有定數使二者保持平衡。依照這個理論我們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天使和惡魔,也不存在什麼好壞善惡之分,當一個桶漸漸盛不了滿溢的水,總要有人舀出一部份才能繼續往裡倒,當一個地球裝不下裝滿的人口,總要有種辦法減少人口,耐不住性子第一個下手的人就成了壞人,換句話說,當作為一個常量的地球滿足不了變量無限增大的人類膨脹的慾望,那麼總要死一些人,殺一儆百,為這慾望澆盆冷水,否則這火勢將燎原,地球遲早不堪重負,整個人類將粉身碎骨。於是每到一個面臨崩潰臨界點,總會有一個甚至幾個劊子手適時出現,歷史恥辱柱上牢釘的幾大惡魔紛紛在世界降臨,拿破崙,希特勒,天花,還有這部《守望者》中最後嫁禍於曼哈頓博士的Ozymandias。

    有這樣一些每天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事,兩位面紅耳赤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壯漢遭遇突然殺出的一條惡犬,轉而同仇敵愾共同禦敵;面面相覷無話可說的兩位舊人突然提起了他們共同認得一位仁兄的離婚八卦,立刻滔滔不絕相見恨晚;窮得穿不上褲子的一家人每天的樂趣就是談論鄰居家近來遇上了什麼醜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古怪,一個野心家造成的慘案可以叫勢同水火的超級大國結成盟友(《守望者》),一個戴著面具的替罪羊能夠讓市民保存對法律的信心(《蝙蝠俠—黑暗騎士》),一個小小錫安的毀滅可以完成整個系統的順利升級(《駭客帝國》),一個若隱若現的公車縱火犯可以扭轉網民的矛頭所向,一個藏貓貓的鬧劇可以平息公眾對於人權的質疑。消解內部矛盾最好的辦法不是調和不是勸解,而是讓他們共同面對一個敵人,即便根本沒有什麼敵人,那麼到了萬不得已的那一刻,我們也必須讓這個敵人適時出現。

    這個人就是我們的影子敵人,他是等待被正義之箭擊碎的標靶,是匯聚了一個時代所有人魔性的集中爆發,他是惡魔,是原罪,是水滴石穿,是積重難返,是系統內必須除去的毒瘤,是每個人鏡子中的猙獰面目,如果你向他吐出鄙夷的口水,請低頭看看這口水是否會濺到自己身上,別忘了,每個人都曾是這地球上的守望者。


(途加千字文俱樂部用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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