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魚玄機

還好，還好，我只是個女子。若是在古代，我是嚮往領兵打仗的，作個婦好、穆桂英，收穫比男人更多的榮譽！若是能為大家閨秀也甚好，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躲在垂花門裡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也許也能上演出「牆頭馬上」、《倩女離魂》。但是很可惜，我身就現代，是個無須用出家來逃避出嫁的年代，我沒有太多機會感嘆末世的蒼涼，不能擁有妙玉、李季蘭的願望。可是，我仍是覺著任何時代的女子，都是坐擁有著著卓文君的理想，卻懷揣著魚玄機的念想……
文君是多麼幸運，一個女人畢生所求都佔全了！她自是有德才兼備、才貌雙全的資本，可終歸仰仗的也只是一個文采精華且生可逢時的男人的疼愛。十七歲的她天生不知情滋味，無疾而終的婚姻沒有成為終生所累，所幸，她還能聽懂相如撫琴，她還敢於隨君夜奔，當壚賣酒的平淡生日她竟也是熬得住的，臨了末了還留下「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期許。
然而，我的玄機，對你的記載，無論是官修正史還是稗官野史中都所錄甚少，你更多的流傳於鄉野傳奇，在中國空曠的大地上，我隱隱嗅到還有著你的氣息，直到我遇見方令正……我知道我們彼此是見過的，亦或同泛採蓮南塘秋，亦或曲水流觴燕子樓，總之我們必是認識的，而他也真的懂你。還好有他為你拍下的一部電影，從此我對你的所有念想都源於此了，他竟然也是真見過你的，為你取名「唐朝豪放女」，是的，你合該就是那一襲白綾裹身的女將軍，仰天一笑、側馬揚鞭，憤踏萬戶侯，笑謔男女情！放風箏那日，他定也在，看著我們剪掉腳下牽絆，讓它隨風而去……
我一直把它珍藏了很多年，以為這只是我獨自的記憶，可是這兩年，這部你的傳記卻開始火了，說是「後現代」時代真正到來了，越來越的影評開始從不對角度解構它，意識形態、末世情懷、原欲、自由……而你也越來越多地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我知道這些都不是你，你只是一個亂世的女子而已。
我還記得當你還在叫魚幼薇的那時，就寫下了「根藏老魚窟，枝底系客舟」的讖語。是誰說你一生所繫溫飛卿？身為女人，想來都有過平淡生活、平凡幸福的期許，「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可也是終究也不過如此而已，記得義山死訊傳來的那日，你愣住了一下子，「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其實早知道，命運躲不過，你誰也不愛！不如歸去，「漂到哪裡是哪裡」，也許真的自有一片山野爛漫處，容你隨風獨自涼。是的，有大醒悟的人，才敢於大撒手。噢！玄機，你若只是一界才女，亦會願共他把杆欄拍遍，而你不過只是一個風塵客，只望在春光里遇見一些人，邀他們共進一杯春日宴～
你死的那日，方令正回憶說是陽光燦爛的，我記憶中的也確不如書上說的那般淫雨綿綿。我們知道你是來告別的，那些爭睹你赴死的富家子弟、達官貴人們，你用輕蔑、不屑的微笑向他們道別，酬謝他們曾為你的艷幟上多添了幾筆談資。至於崔博候事實上終究有沒有去，我是一直不知道的，你沒來得及告訴我，方令正卻為你詩意的浪漫造就了一個感人的結局。這沒什麼不好，他是個男人，畢竟是心憐你的，用他僅有的愛情的方式來最後祭奠你。只是那日，我分明記得，你的仰天一笑淚光寒，我知道，你無怨無悔，末了終了，只是沒人能懂你。
很多年以後，西方的浪漫主義也沒落了，我認識了一位叫於連的男子，他和你一樣，也是能生卻選者了死，每當我問「於連為什麼要死？」時，總會想起你。是的，你既不是刀俎，又豈甘為魚肉？我知你，要的只是不被任意宰割的人生！
來世，作個歲月靜好、安穩現世中的女人，一襲白裙，打魚種菜、沏茶燒飯……在傷口中綻放玫瑰，有了污點畫出太陽，我將為你歌唱：「你離開了廟宇，那一天，悲傷的人兒，我正路過看見你，你穿著如此美麗的花裙，悲傷的人兒，以致於我認為你是個處女。」

檻上人　於２００７年９月２５日１５：３０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