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老牛仔！

     許多年前，那個傢伙踢開酒館大門，腦袋上扣著滿是塵土的牛仔帽；臉上有烈日暴曬和風沙侵襲的灰黃，身上的棉布襯衣夾雜著朗姆酒的酒氣和汗味，皮靴後面的馬刺跟著木板的吱呀聲咔咔作響；左手象牙柄的左輪手槍冒著一股青煙；吧檯對面一個滿臉胡茬的傢伙應聲倒地，酒杯的破碎聲在槍聲之後顯得格外響亮，地上那傢伙流出的鮮血慢慢滲入地板的縫隙，他跨過屍體走向吧檯說：「朗姆酒！」這傢伙叫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今天我們喜歡叫他「老牛仔」。
    我像是渾身濕漉漉的坐在午夜的昏黃里，看著《老爺車》的字幕緩緩而出，背景是沒有修飾的傳統鄉村音樂。最後一刻，就在這最後一刻。我那一如多年前烈日黃沙般炙熱的英雄火焰，隨著那隻清脆落地的zippo，被一盆當頭的冷水瞬間熄滅。我忽然感覺這傢伙老了，老的垂暮嘆息，老的老奸巨猾。可是——雄風依舊。
    說實話，作為80後的我壓根沒看過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西部片。最初的記憶也只來自與《廊橋遺夢》這樣的片子，可《老爺車》里那個倔強如石光榮一般的老頭給我的就是那樣的一幅畫面。對於那些他所不齒的人，他總是輕蔑的撇一眼，然後很有德州傳統的往地上吐一口吐沫。他滿嘴的FUCK，可他一輩子僅有的罪過，只是某一次背著妻子吻了別的姑娘，賣了一輛車卻沒交稅，至於和後輩們的關係糟糕，我甚至覺得那只是些不孝子孫。這算罪過嗎？天啊！這個耿直的老頭所說的這些，簡直連歸入錯誤都唯實的牽強。可是，他卻守著這樣的負擔，孤獨而反抗的活著。正如蘇所說，他其實是個那麼天真的老傢伙。對於天真的他這樣的過失就以然是罪孽了，在看看我們，是否我們太放縱自己的底線了？很多喜歡探究象徵的朋友，喜歡把那輛1965年的福特比作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自己。對於這樣一個簡單直接的老頭，我更習慣單純的解讀，那輛車其實和他地下室鐵箱裡那些照片勳章，以及那隻老掉牙的M-1步槍一樣，僅僅只作為他記憶的一部份，生活閱歷的一部份存在。所以我們才看到他從未開過那輛炫目的福特。記憶和過去自己永遠不可能重新駕馭，因為我們以然過了駕馭它的時機，記憶只需天晴的時候把他開出車庫，給他打蠟清洗，提醒我們不要忘記。所以，米蘭·昆德拉的《生活在別處》才會成為一種浪漫的奢望。但是，別忘了，閱歷和經驗一如那輛老爺車一樣，是可以傳授的。所以他才會把車借給陶去泡妞，甚至最後送給陶。那樣的東西於他而言，留給垂垂老已的自己除了回憶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所以他給了需要它的人。說到這裡，如果非要把車和老傢伙扯上關係的話，那可以說那輛車代表了他七八十年所有的感情和生活經驗，比如如何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男人。（教陶說髒話一段的確很逗）而他那些可笑自私的家人僅僅只把他看作室一輛值錢的古董車，這種關係好像婚姻和戀愛，我們不能只要伴侶的身體而不要附於身體之上的人格。所以這場經驗的傳承中，繼承他一生的人是陶，而那輛車不過只是這種傳承的標記罷了。
    當傳承進入尾聲，老牛仔來到理髮店，多年來第一次不和老闆鬥嘴，並慷慨的給了老闆20美元，而且多年來第一次要求颳了臉；然後第一次做了一套帥氣的西裝；第一次自願的做了懺悔。然後他平靜的走到幫派的賊窩門口，表情一如當年黃沙掠過，左手握著槍柄，站在德克薩斯的酒館外面一樣。他把手輕輕的伸進口袋，拿出，用用手比作左輪手槍，上膛，然後瞄準，對每一個手握真槍實彈的混混射擊。這一刻，你能看見那些鼠輩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是無邊的恐懼和戰慄。然後他再次把手伸進衣兜，那些被嚇的顫抖的混混們開槍了。子彈顆顆穿過那具堅強的心臟和被多年焦油灼壞的肺部。年老的牛仔倒下了，他手裡是那隻他用了50年的zippo，他給了自己一個完美的結局！他的甚至沒費一槍一彈就永久的解決可這群混混。太完美了，以致於當你想到他如果滿身插滿管子，躺在四壁光白的房子裡死去的話，是多麼的悲哀。這就是牛仔的死法，連死都那麼英武和瀟灑。
    我微笑的看完這片子，末了我說：「再見！老牛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