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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use M.D."

豪斯医生第一季/医神/流氓医生

8.7 / 523,238人    44分鐘 | 7788分鐘 (Entire se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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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冰

2009-08-03 02:43:04

被高估的正常/Normal’s overrated


被高估的正常/Normal’s overrated

我們並未爭取正常,卻都在極力迴避不正常。也許有電視劇以一個怪異的人物為主角,卻很少有電視劇以怪異的人生觀為視角。《豪斯醫生》讓非正常的與正常的人生觀對撞,懷疑正常、反思正常、顛覆正常,並最終在正常與非正常之間達致微妙的平衡。這部劇集不僅有非正常的內容,還有非正常的形式。它以診斷病症為外衣診斷人性,借看似破碎的非正常敘事拼貼出主人公完整的精神世界;它用幽默表達絕望,讓我們一路歡笑著目送主人公走向滅亡。

非正常的人格/Everybody lies.

天才具有副作用。(Genius has side effects.)一個才華橫溢、世界聞名的醫生,一個一帆風順、衣食無憂的獨生子,House醫生看似得到了一切,為什麼還要把「我疼著呢(I』m in pain).」掛在嘴邊?為什麼那麼痛恨人、痛恨做人?高於常人的敏銳使他成為一個出色的診斷學家,也讓他對人性的醜惡、人生的無望格外敏感。做人令他痛苦,這種精神上痛苦外化為身體上的痛苦。為了保護自己,他選擇與世隔絕。如果不能做到生活上拒絕與人交流,那麼就在心靈上拒絕與人溝通。他用孤獨換取安全,這種孤獨外化為維可丁。他既是叔本華主義者又是犬儒主義者,換句話說,成為叔本華主義者讓他成為了犬儒主義者。我寧肯一廂情願地相信,S2E18. Sleeping Dogs Lie中的dog是有犬儒主義的意味在裡面的,而當本集最後一個鏡頭停在酣睡的、對Cameron和Foreman的爭執漠不關心的House臉上時,我不禁為這種暗合擊節讚嘆。他的冷漠正是他內心溫熱的表徵,他的粗暴正是他內心柔軟的掩飾。在S2E2. Autopsy里,對女孩最冷漠的是House,而女孩的擁抱對其觸動最大的也是House。他遠離人群正是害怕那溫熱和柔軟被再次喚起,再次暴露易受傷害的脆弱。
House以矛盾的態度對待痛苦。他討厭身體疼痛,卻對精神痛苦若即若離。但是沒人能把二者完全分開。一方面,身體疼痛內化為精神痛苦,精神痛苦磨礪著他的天才,使之愈發出類拔萃。相比痛苦,他更懼怕平庸。所以他「喜歡」悲慘的生活,那讓他與眾不同。這一點曾被Wilson一語道破:「你害怕改變,害怕改變將使你失去讓你與眾不同的東西。(You're so afraid if you change, you'll lose what makes you special.)」但Wilson並不同意這種「痛苦邏輯」,他認為痛苦不能讓House更優秀,只能讓他更痛苦。(Being miserable doesn't make you better than anybody else, House. It just makes you miserable.)另一方面,他的敏感和優秀讓他承壓能力低下,身體殘疾足以成為他一生的陰影和重負(我並沒有說跛行不痛苦,只是其他人沒有像House表現的那麼痛苦)。精神痛苦加劇身體疼痛,他又想要擺脫。疼痛一直存在,他只好求助於藥物,成為癮君子又使他愈發遠離正常生活,精神上更加孤獨。也許天才和快樂真的不可兼得。對別人,House可以毫不猶豫地讓他選擇快樂(S3E15 Half-Wit);對自己,他卻無法戒掉痛苦。生理上,他不能;心理上,他不想。
House躲避痛苦的方法除了自我麻痹,還有把對人性、對生活的期待值降到最低。預設「人人都撒謊」便是最典型的例子。類似的格言犀利老道,卻又透露著一股孩子氣,用賭氣似的「我不相信」保護自己不被騙,不被傷害。這種保護色在S5E15. Unfaithful中被一眼看穿——「你不想找人證明你是對的,你想找人證明你是錯的,你想要相信。」(You're not looking for someone to prove you're right. You're looking for someone to prove you're wrong to give you hope. You want to believe.)「絕望預設」讓House的世界觀發生畸變,於是他敏感於常人眼中的正常,視其為癥狀,並試圖找出所謂「品質」背後的生理根源,卻對自己在常人眼中的不正常安之若素。很多時候,House是對的,病人的好品質「和善」(S4E13. No More Mr. Nice Guy)、「耐心」(S5E13. Big Baby)、「誠實」(S5E17. The Social Contract)的確是病症;有時候,House錯了,病人的好品質「勇敢」(S2E2. Autopsy)真的是好品質,世界上就是有超越生理原因的精神力量存在。準確地說,House在對人性的判斷上適用了雙重標準,他僅相信好的品質是病症,而壞品質「暴躁」(S2E1. Acceptance)、「混蛋」(S3E23. The Jerk),就是壞品質。他不單純是相信科學,他只是表達絕望。House的正確讓人沮喪,House的錯誤卻給了所有人——包括House本人,生活下去的希望。

非正常的倫理/I want to save her. I'm morally bankrupt.

「絕望預設」也使得House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一套自己獨特的看法和做法。他打擊情感的脆弱,懷疑犧牲的存在,無視俗世的規範,試探他人的底線。這種全然與常理相悖的「House倫理」諷刺般地、在大多數情況下都能高奏凱歌,卻也經常遭遇病人、Cameron、Cuddy和Wilson的挑戰和抵制。
平靜的生活里也許有純潔的情感、堅韌的忠貞,而在生死關頭,病患卻能讓純粹的人生沉渣泛起,堅貞的關係分崩離析。既然可以被病痛攪渾與擊潰,那麼生活里也就不曾存在真正的純粹和堅貞。這便是House的邏輯。S1E7. Fidelity里悲哀地驗證了妻子偷情的丈夫,S2E11. Need to Know偷偷避孕的模範妻子,S2E15. Clueless給對方下毒的恩愛夫妻等等病例不斷證實著House的判斷,更有甚者,S2E14. Sex Kills裡的受害者最終卻被證明是負罪者。而在House揭穿生活真相的同時,也總會有病人從嚴酷的House邏輯中突圍,比如S3E7. Son of Coma Guy里捨命救兒子的父親,S2E18. Sleeping Dogs Lie里決定告訴女友真相的失眠病人。實際上,是House自己在心靈深處留存著一塊溫柔的角落,在那角落裡,他相信人們會超越生死做出正確的選擇(Cameron: If she was never going to do the right thing, why bother knocking her out?)。
在這一點上Cameron和House經常會產生激烈的衝突,因為她篤信無謂的奉獻,生活在飄渺的人性光環里。道德上的教條主義讓她天真、死板、立場模糊,對人性有過高的期待,有令人望而卻步的救世主情結。她總以為人們會做正確的事,卻總是失望,於是她憤怒,進而心理失衡。House與之截然相反,他篤信人們往往以原始的本能行事,人性自私才是世間常態。(House: Foreman did what he did because it worked out best that way for him. That's what everyone does.)這怕是無數次教訓得出的淒涼結論,所以他想把這些教訓傳授給Cameron,為此他煞費苦心,用盡各種手段。House常常借病人之口將醜陋的人生真相呈現於Cameron面前。S2E18. Sleeping Dogs Lie里,Cameron最後發現病人的女友一直了解事件的原委,她的無私其實還是出於自私;S3E3. Informed Consent里病人褒獎了Cameron的無情: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做自己相信的事,才是最正確的。(Good for you. Finally standing up for something; acting on what you believe.)其實這正是House想告訴她的。在教導與反教導的過程中,二者的人格都趨於飽滿。House對善的懷疑卻導向了對惡的寬容,在他眼裡惡是人性的一部份。S1E12. Sports Medicine中他原諒了撒謊的棒球手:人人都會做蠢事,但這不應該以他們對於生活的全部渴求為代價。(Everybody does stupid things; it shouldn』t cost them everything they want in life.)這是對人性的低預期帶來的平和心態。而Cameron表面的善良卻暴露出高尚的虛無,她一直生活在拯救他人的幻覺中,卻不知道真正承諾的重量。(House: You live under the delusion that you can fix everything that isn』t perfect. Foreman: People who avoid commitment are people who know what a big thing it is.)他們在激烈的碰撞中各自修正了對人性的定義,House告訴Cameron卑劣的真實,Cameron告訴House高尚的真實(S2E20、S2E21. Euphoria)。
House的自由主義註定在Cuddy的理想主義面前屢屢碰壁,他所踐踏的繁文縟節正是Cuddy所珍視的。House不在乎細節、不在乎手段,他只在乎目的的達成、只在乎做對的事;而Cuddy在乎每一個細節的完美反而無法成為一個傑出的醫生。S2E3. Humpty Dumpty里House已對Cuddy的人格做了這樣的總結:「你看到了現實的世界和理想的世界,卻看不到其他人都能看到的——理想和現實的巨大鴻溝。(You see the world as it is and you see the world as it could be. What you don』t see is what everybody else sees, the giant gaping chasm in between.)」Cuddy在House面前是矛盾的,她是規則的信奉者和執行者。S4E14. Living the Dream中巡視員的話其實也是Cuddy贊同的:「規定之所以存在是因為95%的情況下、對95%的人,按規定辦不會錯,另外5%的人也必須按規定辦,要不然人人覺得自己是那5%。」但Cuddy也衷心地認為,House就是那5%。她和House的爭執往往以讓House做他認為對的事而告終。Cuddy並不軟弱,那些退讓其實都是欣賞和包容。在這部非正常的作品裡,愛情也以非正常的形式出現。House和Cuddy彼此的在乎表現為挑釁、爭吵和敵對,似乎在這段關係中只有Cuddy付出和忍讓。Huddy shipper其實不必為S5E24中的一場春夢唏噓,虛假的幻想卻帶來了實質的進展。House的幻覺第一次向觀眾表明他有多依賴Cuddy,遊戲的心態背後是真摯的渴望。
這部劇集最懂得調和非正常關係,並為其找到特有的平衡點。House和Cuddy如此,House和Wilson亦是如此。House不相信人與人之間有超乎尋常的信任和容忍。他向來用各種無賴的手段,比如搶吃東西、借錢不還,去試探Wilson的底線。令他好奇的是,Wilson居然能一直不與他計較,一直無私地支持和幫助他。而越是這樣,House就越想知道Wilson有沒有底線,底線在哪裡。同Cameron一樣,本劇對Wilson人格的設定和評判也是完整和客觀的。Wilson的無私奉獻並不是因為他是聖人,而是因為他喜歡被需要。(You don't just have a fetish for needy people, you marry them.)House和Wilson的關係是隨著劇情的發展才達到均衡。S3E7.Son of Coma Guy,House在建議病人自殺前讓Wilson離場,S4E15.House's Head、S4E16.Wilson's Heart,House捨命去救Wilson的女友,這些事件終於讓非正常的友情有了正常的倫理基礎。
《豪斯醫生》出色地用非正常倫理還原了正常生活的原貌,生活的本來面目不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惡的,而是復合的、混雜的,到處都是目的善和手段善的取捨,到處都是群體利益和個體利益的衡量,《House醫生》不過是讓我們在面對道德上的二難選擇時多些智慧和清醒。

非正常的信仰/You talk to God, you're religious. God talks to you, you're psychotic.

House不語怪力亂神。他的墓誌銘上將鐫刻著這樣的名號——瘋狂的科學家(Cuddy),激進的無神論者和徹底的科學論者。反對宗教信仰、神秘主義,崇尚且只崇尚理性、科學、邏輯,在以「徹底的唯物主義者」為人蓋棺定論的中國不奇怪,在大部份人都是基督教徒的美國就顯得格外另類。House在整個劇集中都在和一切非理性的人和事鬥爭。虔誠的教徒(S4 Big Love)、不信上帝的上帝信徒(S5E15.Unfaithful)、魔術師(S4E8. You Don't Want to Know)、迷信靈異現象的人(S5E18.Here Kitty)都是他嘲笑和打擊的對象,在S2E19. House vs. God里更是和上帝的代言人正面交鋒。連已經驗為基礎的中醫都被他譏諷過:誰知道到底什麼是「神」?我們又需要怎麼去「安」?
S5E15里牧師說,對未知的恐懼是信仰的基礎。普通人知敬畏,戰勝恐懼的方法是承認人類理性的侷限,「即便面前擺著徹頭徹尾的真相,我們也不能看見它的全貌」(Wilson),相信在人類之上有全知全能的上帝存在。而House驕傲、偏執,所以他戰勝恐懼的方法是相信絕對的可知論(We can know everything)。 這也是一種信仰,非正常的信仰。普通人的信仰是將一個臆想的存在神化,House的信仰是將理性和科學神化。House就像所有接受唯科學論教育的中國人一樣,我們不迷信,我們迷信科學。House的信仰和普通人的信仰並無高下之分。上帝不能救死扶傷,科學不能安撫心靈。從上帝那裡得不到的安全感,科學也不能給予。而House之所以相信自己能找到每個問題的答案,是因為這樣讓他覺得安全。在S2E19,Wilson就一針見血地分析過這一點。(If the universe operates by abstract rules you can learn them, you can protect yourself.)此時,他已從迷信科學轉為迷信自己。這就是為什麼作為一個科學論者卻敢在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情況下憑直覺診斷(S3E1: Meaning)。他不能接受普通人的信仰是因為他那令人討厭的透徹能看穿「宗教不是人民的麻醉劑,宗教只是人民的安慰劑」,而知道安慰劑是安慰劑的人就沒有機會再得到安慰;他不能容忍普通人的信仰是因為這信仰挑戰了他的神性,所以他不惜用乏味的科學解釋去打破人們賴以生存的信念和想像(something to live for)。他認為如果得知真相能讓神蹟消失,那麼神蹟就從未存在(If the wonder's gone when the truth is known, there never was any wonder)。
不會擔心就不用祈禱。(S3E24. Human Error: He refuses to worry or pray, he believes if you don't have one, you don't need the other.)可是,世界並不掌控在任何人手中,我們總會擔心,我們還要祈禱。House也會擔心「從雲端跌落(S3E2. Cane & Able, Wilson: I was worried your wings would melt.)」。他終究不是上帝,上帝不用枴杖(God doesn』t limp)。S3E24最典型地反映了本劇對科學論與唯科學論尺度的精妙把握。House把病人的遭遇歸咎於上帝的錯——先天性心臟缺陷,把病人的康復歸功於自己;病人的丈夫把心臟停跳歸咎於人類的錯——House的輕視,把病人的康復歸功於上帝。二者的對陣證明了各自的偏頗,人類如果真的完美無缺就不會用那麼久才找到上帝的失誤,而如果沒有「恰好」停跳、復甦的提醒,只憑人類智慧又怎能讓病人起死回生。關於信仰,全劇一直在努力表達這樣的觀點:相信而不迷信,依靠而不依賴,無論對於宗教還是科學,都是如此。S5E18,本劇終於對這一觀點做了總結陳詞:「我的確相信有些事情是科學解釋不了的,要靠信念和祈禱,但那隻適用於候診室,而不是手術室。(I really believe that there are things that science can』t understand, that there is a role for faith and prayer, but it’s in the waiting room, not the O.R..)」

非正常的敘事/ He sees himself in this kid.

紐約時報曾這樣評價《豪斯醫生》:《豪斯》的致命吸引力在於它堅持讓自己似乎肥皂劇,卻有意地拒絕成為肥皂劇。(HOUSE’s maddening appeal is its insistence on dressing up like a soap opera as it willfully declines to behave like one.)幾個主角、一家醫院,能否拓展劇集的廣度和深度將是平庸肥皂劇和傑出正劇的分野。《豪斯醫生》的秘訣是映射和挖掘。S4E5. Mirror, Mirror以「鏡子」為題直接供認了這一技巧。其實House的大部份病人都像一面鏡子映照出每個主角的隱痛,只不過這種映射有時以鏡像的方式出現,有時以反鏡像的方式出現。S1E6. The Socratic Method 中的血栓病人,S1E9. DNR中痛苦的音樂家,S3E4. Lines in the Sand中的孤獨症兒童,S3E23. The Jerk中又聰明又混蛋的男孩,S5E12. Painless中備受疼痛煎熬的父親,都能讓House從中看到真正的或他想像中的自己。這種映射可能勾起他的同情,也可能引起他的厭惡。S3E14. Insensitive則通過反鏡像牽動House與病人之間的張力。S5E16. The Softer Side、S5E24. Both Sides Now則把House的自我對立、自我壓抑具象化為病症投射於病人,把對雙重人格、理智情感的糾結轉化為病症的診治。用同樣手段刻畫House之外的主角也並不鮮見,S3E17. Fetal Position借喻母性氾濫的Cuddy,S4E9. Games刺痛玩世不恭的Amber,更不用說所有瀕死的病人都能引起Thirteen的恐慌,所有的夫妻問題都能讓Cameron的丈夫還魂。這種手法使每一個病人在普林斯頓普蘭斯堡教學附屬醫院(PPTH)的出現就像一枚石子投向一池春水,總能激起層層漣漪。
映射的後果是醫生與病人故事的互相挖掘,於是狹窄的時空被延展,簡單的場景承載了不單薄的情節。套用飾演Cuddy的演員麗莎 Edelstein的話來說:當角色談話的時候,你能感覺到每個人都有豐富而獨特的經歷,他們有著許多共同的過去。你會喜歡這種共同碰撞出的火花,也會喜歡他們之間的故事緩緩鋪開的感覺。映射還讓敘事含蓄雋永,尤其是對於人物關係的映射讓直白言情轉換為側面描寫,欲說還休讓人物關係更性感、更令人動容。評判言情是否具有格調不需看關係的雙方在一起時的表現,而要看他們不在一起時各自的表現。S2E10. Failure to Communicate中,病人與妻子的關係用來比喻House與Stacy的關係,House隨意地討論著病人的家事,卻不經意地做出了最深情的表白:彼此的需要使他相信自己能夠為愛而改變,能夠戰勝瘋狂和不理智而得到幸福。(He loved her enough to convince himself he could change.)美國觀眾的眼睛是雪亮的,House與Stacy的戀情入選最Hot的Relationship之一併非浪得虛名。
該劇的敘事手法遠不止於此,許多在電視劇中並不常見的敘事技巧的嫻熟運用常讓人嘆為觀止,它甚至能拍出想像、拍出幻覺、拍出回憶。S1E21. Three Stories、S2E8. The Mistake使用了多重假定。S1E21假定了三重過去的時空,並故意用思維轉換的遲滯銜接起三個病人的故事,House和聽課的學生在現實和假定的時空中隨意跳躍穿插,最終三個假定的過去重疊成一個真實的過去——House的瘸腿病史。本集很大程度上是一次敘事上的炫技,單看當集只能看到一種敘事能量的展示,但放在全季中來看,本集又顯示了該劇敘事上的沉穩。難得有電視劇有足夠的耐心用整季的時間慢慢勾畫主人公的劇前史和所有行為的心理動因,而這種耐心恰恰賦予了這部劇集不同凡響的意味。當第一季結束,我們明白House的那些傷痛和孤寂、同情和敏感的來源,當所有的線索終於勾連成完整的圖畫,此前每一集給我們的衝擊便於剎那間聚攏起來,呈幾何級數地放大。S2E8給人的驚喜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電視劇中的《羅生門》。如果說S1E21是一個人的三重假定,那麼S2E8就是三個人關於同一件事的假定。每個敘述者基於自己的利益或礙於自己的認知描述出自己的故事,故事中有意無意散佈著虛假陳述。一個假定隨時可以被另一個修正,本集結束真相才被揭開——Chase的撒謊和失誤是因為父親突然過世。這個結局給了觀眾技術上和情感上的雙重震撼,再一次顯示了本劇單集之間的關聯性和整體佈局的氣度;S2E24. No Reason使用了多重幻覺。描述幻覺的作品很多,可幻覺套幻覺,幻覺之間、幻覺與現實之間的轉換如此不著痕跡的作品並不多。直到最後一個鏡頭揭曉謎底,我們才會為這一集的精巧構思拍案;S4E15.House's Head、S4E16.Wilson's Heart使用了多重時空。準確地說,每一次特別敘事都會使用多重時空,只不過第四季的結局更明晰地區分了回憶與現實,並讓迷離的回憶和過去的現實、當下的現實交疊,讓真即時空和虛假時空的人物相互遭遇、對話,從而找尋真實的過去。相比之下,第五季的結局在技巧上略遜一籌。即便如此,它敘事的嚴謹、剪輯的精確以及對人物性格的堅持、對冷酷基調的把握依然令人敬佩。
從敘事技巧的解析中也能窺見本劇敘事模式的侷限。長達一百多集的House總結起來,無非是以上四個母題的變奏和重複:關於品質,關於情感,關於理性,關於映射。對於每個主題的探討越深入,該主題昇華的空間就越小。這就是為什麼第五季很多集的主題都很明確卻很難再帶來新鮮感。幾個主人公能承載的歷史是有限的,持續挖掘只能得到情感垃圾。如今哪怕Cameron的丈夫真人現身都不能帶給我們初次聆聽這段故事的感動。編劇用兩種辦法避免這種情況:一種是節約素材,於是House和Cuddy、Chase和Cameron的關係便像擠牙膏似的前進;一種是添加入物,於是劇力分散、首尾不能相顧,線索的完美交織變成了各行其是的瑣碎鋪陳,多線敘事的快感蕩然無存。其實,真正的精華只在前兩季,第三季的疲軟已伴隨著大量無意義的情節,第四季表面上的熱鬧好看不過是江郎才盡前的苟延殘喘。

主題和形式的非正常表明《豪斯醫生》本身的非正常。它有足夠的襟懷同等對待正常與非正常,無論這非正常是出於病理、生理還是心理(S1E16. Heavy,肥胖;S3E10. Merry Little Christmas,侏儒;S1E15. Mob Rules,同性戀);它有足夠的情懷讓主人公不斷地論辯和直抒胸臆,並輔之以天衣無縫的插曲,儘管這情懷與矯情只有一線之隔。它對自己要表達的思想有著最清晰的認識,以致於將經典台詞連綴起來就是一篇影評。《豪斯》是自我闡釋的;它有足夠的睿智讓它不甘於正常的敘事且不懼怕非正常的敘事。只在《豪斯醫生》這裡我才能感受到每一集標題的重要性,因為它總能涵蓋一集中出現的所有線索和關鍵的情節轉折。它的劇本中有如此多的隱喻和如此多的包袱,四十分鐘之內機鋒迭出、目不暇給。它台詞的機鋒、配樂的品味在美劇中鮮有出其右者。這一切都表明,《豪斯醫生》的非正常,是因為它非同尋常。
200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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