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孔雀--Peacock [2005]

孔雀/Peacock

7.6 / 1,129人    Germany:144分鐘 | China:136分鐘 | 244分鐘 (original length)

導演: 顧長衛
編劇: 李檣
演員: 張靜初 馮礫 呂玉來 劉國楠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花骨

2009-08-14 07:12:40

美,如曇花一現 (從拍攝角度的分析 原創文章)


 孔雀

這部影片自己反反覆覆看了三遍,第一遍看覺得它是個故事,第二遍看覺得它是在給我們展現一種社會生活,第三遍看才真切的感受到這裡面所蘊含的某種哲理,一種關於美、以及關於追求與嚮往的哲理,影片用簡單的畫面與聲音展現給我們用其他手段無法展現的深刻內涵,人性的執著、環境的殘酷、真實與虛幻的界限、美的真諦、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關係,在《孔雀》中都被完美的給予了詮釋。
《孔雀》單單個片名就很值得我們思考,兩個小時十五分鐘的戲只有最後不到五分鐘的鏡頭裡出現了孔雀這一意象,難道筆者就是為了這個五分鐘的鏡頭就斷章取義定名為《孔雀》,顯然不是這樣的。在我看來,導演選取孔雀來做片名是有特殊含義的,自己對孔雀這一意像有兩種理解,第一種是孔雀雖然是美麗的,但美麗卻又是短暫的,它那美麗的屏羽並不是永遠綻放光彩,迫於環境,就像劇中高衛強不經意的那句「冬天孔雀是不開屏的!」,在孔雀的一生中的大部份時間裡它其實與山雞沒什麼差別,但不同的是它擁有瞬間的綻放,這點是山雞所不具備的,這就像片中所描述的那幾個主人公,每個人都有著一段光輝的時刻,都有過為「開屏」那一瞬間努力與掙扎,但也恰恰是那無法擺脫的「冬天」,那殘酷無情的環境,又使得他們最終必須無奈的回歸「山雞」的生活。第二種是,孔雀開屏的目的是吸引異性,我們可以看作是一種追求,大哥高衛國追求一種沒有歧視的生活,高衛紅追求那個屬於藍天的夢想,所有人都像極了孔雀,為了達成自己的某種目的而進著自己的努力流著自己的汗水。
 孔雀生活在籠子裡面,透過籠子一樣可以看得見藍天,會有種生活在廣闊藍天下的假像,只有在試圖掙扎飛向更高更遠時,才會突然發現籠子是那樣的堅不可摧,屬於自己的只有一個狹小的牢籠,這是孔雀的生活。換位想想,其實這是筆者通過孔雀在暗示那個年代麻木不仁的我們,我們又何嘗不是被囚禁在牢籠里?最後一個鏡頭導演是特意安排在孔雀的籠子裡拍的,這樣一來,真正在籠子裡的又是誰呢?是孔雀還是我們,看得見的籠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見得牢籠,就像我們生活的社會,你越是嚮往藍天,嚮往美好,越是受到籠子的壓迫,受到環境的阻撓,直到無奈的對環境妥協,這就是那個年代的生活,那個年代生活的殘酷。
色彩
影片開頭空鏡頭的運用讓人拍案叫絕,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小城鎮,煙霧迷濛的幻覺感,老舊的建築物,唐突出現的宣傳口號,沉寂不語的大樹,灰濛濛的背景色,所有的一切配合顧長衛對顏色的精當把握,凸顯了幾分的壓抑與不真實,奠定了整部影片的感情基調。顧長衛在作品中展現震撼力和意境深遠的視覺形像是出了名的,在這部影片中也剛好讓我們見證了這一點,在這部影片中並不是大把大把鮮亮顏色的運用,而大部份顏色採用了冷色,通過冷色的運用更加突出了亮色的含義。萬灰叢中一點紅,使這點紅紅的更有意義。
導演把每一個亮色都賦予了它特有的含義,幼稚園摔了孩子的高衛紅回到家中切番茄,熱情而又鮮活的顏色——紅色,奔放,活力,生機,可導演巧妙的安排這一意象,不是別的,而是把紅色活生生的切碎,切碎紅色背後那個活生生的生命體,沒有直白的語言與對白,只有主人公安靜的切番茄這樣一個鏡頭,隱晦中透著些許的淺顯,沒有將話說得太過直白,又確實將事實展現給我們,用顏色與行為告訴我們什麼是「吃人的社會」,在那個年代人是怎樣活著的。除了番茄是紅的以外,在高衛紅與「乾爸」近距離接觸時導演也特意安排上了紅色這一意象,紅色的地毯,牆角紅色的喜慶用品(鑼鼓一類),紅地毯被無情的踩在了腳下,牆角的鑼鼓上又堆積著灰塵,這是對生活得一種無奈,對美好的嚮往被灰塵堆積埋藏在心底外化與寫照。
如果說紅色是積極的,那麼說到積極一樣也少不了綠色,綠色是生機,是生命體頑強奮發生長的顏色,片中多次出現綠色,藉助綠色表現出在那個年代追逐夢想的過程。嚴格的講,第一次出現綠色是在高衛紅去屋頂曬東西時的那個鏡頭,以平景出現人物此時背景映襯著幾棵三天大樹,在以灰色為背景的場景中開始出現亮色,相信這一轉變也會帶動情節有所變化,灰色的不真實中出現綠色的生機,寓意著夢想開始生根發芽,但在灰色的大背景中,縱然是有大片大片的綠色又能怎樣?最後還是逃不過被灰暗無情湮滅悲慘境遇!其實,在那個時代夢想一樣如此。雖然現實殘酷,但也不能否認,此處綠色的出現是主人公向著夢想靠近的標誌,躺在那張曬鹹菜的蓆子上仰望藍天,放飛那個屬於藍天的飛翔夢,可現實又在四週無情的包圍著這一切,就像四週那白的讓人心慌的白色床單,個人感覺這裡白色床單出現的有些唐突,十分戲劇性,那個年代哪來這麼多的白床單?這樣一想就似乎是導演為了環境而可以安排的,但刻意安排這種情境又似乎有違第六代導演注重真實的初衷,片中還有其它幾處能看的出顧長衛是從陳凱歌與張藝謀的影子裡走出來的,其實也可以理解,想要完全不受過去風格的影響是不太可能的。扯的有些遠了,接著分析色彩,轉場以後一改灰暗的底色,取而代之的是那大片的綠草地,和騎在單車上的高衛紅,繼而出現空中搖曳飄落的傘兵,這就是她的夢想,一個嚮往著飛翔的夢想,可大環境是不允許有這樣不現實的夢想的,所以夢想被無情的剝奪…
夢想的出離,是因為它逃不出灰暗的包圍,就像整部影片,雖然有些許亮色,可也是在灰色和白色中出現。想想那藍色的自製降落傘,那大片的草場,茵茵的小樹林,本該多美好,可現實又在四週籠罩,使人窒息,使夢想湮滅。劇中有個鏡頭很值得回味,高衛紅徵兵失敗,自己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家人強行打開了門,看到坐在窗台上的高衛紅,屋子裡很簡單,或者說很單調,唯一緩解觀眾壓抑感的是那串風鈴,可那串風鈴卻被劇中人忽略著,蒼白的牆壁,像是毫無生氣的重症病房,雪白的床單,甚至容不下任何一株鮮艷植物,沒有紛雜的壁畫,是那個年代造就的緣故吧,就連一個單純的小女孩都不會放過。現在拿我的臥室來說,都會有各式各樣的電影海報,我只是萬千中的一個,試想就連這樣一張鮮艷的紙都容不下的環境,又到底會有多麼殘酷。

道具
主人公在走廊拉手風琴,婉轉悠揚的琴聲,略帶憂傷又不失高雅,琴聲像是主人公內心的傾訴,而此時的傾訴又那般地投入,以致漸漸的忽略了旁邊那滾開的水壺,蒸汽托著壺蓋與水壺碰撞的叮叮噹噹,也能清楚的聽見蒸汽從縫隙中冒出的聲音,此時的水壺似乎也在向觀眾說著什麼,沉默不語但又不容忽視,剛開始看的時候我怎麼也不能理解,導演為什麼要將一個滾開的水壺放在這樣的一個畫面里,在這裡,完整的畫面反倒被一個水壺弄得不和諧,在第二遍看的時候突然明白,水壺是必不可少的,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就像善與惡,只有存在惡的時候才能讓人看清什麼是善,或許導演在此處也有類似的目的,拿這樣一個滾開的水壺象徵那個殘酷的環境,這也是為什麼要用水壺而且是滾開的水壺的原因,因為這個特點像極了那個時代,環境像口熱鍋,而那個時候的人則是在滾開的水中掙扎,無法逃避。這樣聯繫後面高衛紅停下手中的琴瞥一眼水壺也就講的通了,陶醉在自己暫時營造的小環境中同時又不能忽視那像開水一般的現實。能這樣理解,就會看到水壺這一道具用的也是相當的精到。
之前看片過程中討論最多的是自行車,影片中這一道具也出現了很多次,高衛紅騎單車去看傘兵,用自行車帶著降落傘「飛翔」,高興地時候騎著自行車撒把;高衛國學騎自行車,跌倒爬起跌倒爬起,影片沒有交代他到底有沒有學會,但我們知道他是學過的;高衛強的戲中雖不是他騎車但也出現自行車,奔跑追逐那個騎自行車的女孩,我推斷高衛強是不會騎車的,或者他主動地不去騎再或者他不喜歡騎,總之導演就是不讓他騎。個人認為導演想通過此道具配合這樣的安排,來向我展示三種對夢想的不同態度。自行車這一道具的符號語言也是在看這部片子時最有爭議的,和幾個同學一起看片,有多種解釋,自己還是認為自己的觀點比較能說服自己,其實自己也沒有確定的觀點,只是覺得結合劇情能講的過去。首先還原自行車的最基本功能,自行車是一種交通工具,滿足人們的交通目的,從一定意義上講自行車其實就是追求夢想的載體的外化,承載著每個人追求夢想的那份迫切,向著夢想摸索前進。高衛紅自己騎車,她擁有夢想,也曾依附這一載體去追尋夢想;高衛國智力低下,他想要的只是一個能擁有夢想的權利,像正常人一樣,所以他學著駕馭自行車,他要學會,但不一定要真正的把它當做一種交通工具,這也正是父母支持他學的初衷,父母也希望他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的生活,所以母親堅決不讓他上福利工廠,他不一定要有夢想,但他渴望能向他人一樣有擁有夢想的權利;至於高衛強,如果我是導演我也不會安排他騎車的,一個主動放棄夢想的人也就不再需要追尋夢想的載體,高衛紅是迫於環境的壓力無法實現夢想,但高衛強卻是自己放棄夢想,最後以致沒有夢想,沒有夢想的人是可悲的,沒有夢想而活著的人會像行屍走肉,只是頂著一個軀殼罷了,靈魂已被掏空,最後只能破罐子破摔。其實這也是最可怕的,沒有目的的活。
之前看過賈樟柯的《世界》,其中有個道具與《孔雀》中的一個道具用法很相似,在《世界》中,趙小桃披著一塊透明的塑料布避雨,塑料布代表一種無形的阻隔,在《孔雀》中與其相似的就是瓶子,同樣的透明同樣的無形,但在這裡含義又豐富了,顯然瓶子的特點比起塑料布要多得多,瓶子是堅硬的,瓶子是規則的,瓶子有個極小的口,這些特點也豐富了瓶子的象徵意義,無形就像那個年代的社會,你看不到也摸不到,因為你身在其中,你無法打破它因為它是堅硬的,只能被它約束著,這就是生活,它會把所有人塑造的一樣,你深陷其中就無法逃離。那個年代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是高衛紅刀下的「番茄」,屬於你的只是那個瓶子,瓶子彷彿是一種平庸生活的標誌,至少從第一場戲看是這樣的,高衛紅每一次夢想破滅後都會出現瓶子,就連得知乾爹的死都是在一堆瓶子裡,像一種生活常態的象徵,逃不掉甩不了。
還有幾處道具用的很有趣,自己看到那幾個鏡頭時不禁暗自發笑,在伊甸園舞場,張麗娜「給大家演唱一曲《掛黃瓜》」,像是地方戲,這樣的曲子後面竟是架子鼓和卡西歐的鍵盤,一下子感覺有些無語,這樣的搭配真的很諷刺,諷刺思想與環境的不良結合,這樣的結合最終只能得到讓人發笑的畸形兒。

構圖

一直以為把主人公放到黃金分割點是岩井俊二的特長,沒想到我們中國的導演也一樣很擅長運用黃金分割點,一個星期里我看了三遍,並且不感到累,我想這就是黃金點的好處吧,符合人們的審美習慣。
在這部影片裡畫面會說話,為什麼這樣說呢…開始沒多久就出現了一家一起吃西瓜的鏡頭,就單單這樣一個鏡頭就足以反映出這一家人家庭成員的地位關係,從畫面重心看,因為高衛國的體型重心已偏向高衛國那邊,這是對家庭地位的一種暗示,通過後面的戲我們也知道,一家人都是寵著高衛國的。類似的鏡頭還有高衛紅送禮失敗後回家時經過走廊的那一幕,大哥在走廊吃飯,一個人佔了整個畫面,高衛紅只是出現了下半身,導演通過特意安排這樣的構圖來擠壓高衛紅的形象,在家庭里她甚至成為一個不需要全身像的人,人物矛盾關係可想而知。
形式線使用的到位也是為本片加分的亮點,屋頂曬鹹菜時不拘一得邊邊角角,是整個畫面有些失衡同時又不失美感,增加了人物內心的不安份不穩定因素。封閉式構圖也比較普遍,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家外,構圖的封閉性都體現的很到位,高衛紅偷了錢以後母親在家裡哭,摔了孩子以後從窗口拍攝母親給人家道歉,高衛國打工的麵粉廠,高衛強出走前的那個晚上,舉不勝舉。
在這部影片中似乎看到了王家衛的一些影子,主人公總會出現在建築物的狹小空間,在王家衛的電影裡會有很多這樣的鏡頭,高衛強去追女孩的鏡頭很值得回味,狹長的胡同,簡單的對話「這樣,你只會越來越像條狗」很值得揣摩的一句話,兩個人被夾在兩面牆中間,環境的壓迫感越發增強,胡同又向里延伸著,未來沒有人能預言。
影片中有好幾處空鏡頭,包括之前講到的一開始的空鏡頭和最後的空鏡頭,空鏡頭是所有電影都離不開的表現手法,在這部影片中的空鏡頭其實並不只是對環境氣氛的一種營造,更應該是主人公內心世界的一種反映,空曠與孤寂。

總結
電影總是個讓人費解的東西,每個人都是觀眾,每個人又都是導演,我說出我的理解,有缺漏有不足…但作為一個電影人也是嚮往完美的,也一樣渴望像孔雀一樣綻放美麗的屏羽…有追求是好的,至少不會活得麻木不仁,這或許也是顧長衛除了批判那個年代以外要告誡我們的,人活著總要追求點什麼…
夢想才是生活的原動力。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