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戰與集體記憶

前幾日去法國的一個朋友家，也是度假，也是探友。朋友式一對年輕的夫婦，妻子是澳洲人，丈夫是法國人，都是80後。晚上吃了晚飯，說起來看個DVD吧。於是想著看什麼。男友說起我到現在還沒有看過《星戰》，法國男生立刻喊起來，不可能不可能。於是兩個男生一起起鬨，當晚非得看《星戰之新的希望》不可，澳洲的女生與我，都是一臉的無可奈何與不以為然，當然加上堅決反對。我承諾，回家我們一定看，犯不著在朋友家拉著朋友一起下水。於是當晚以女生的勝利告終。回得家來，這整個週末都賣給星戰了。
看星戰是從《新希望》開始的。然後是第五部，然後是第六部，接著才是一二三。男友沒有精神陪我看一二三，倒是我自己一部一部看下去。總覺得自己有點強迫症的先兆。當初讀古龍，也是一本一本讀全集，哪怕《蒼穹神劍》既乾燥又無味，頗有些雞肋的感覺。如今看《星戰》，出於我本人的感覺，實在只是一部、或幾部、主流電影，出去特效而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可取之處。而特效在新拍的一二三，也有些過了，感覺那一點真實也沒了。情節確實緊湊，故事也還算有趣。但這故事也確實老了一點，早一點有亞瑟王，晚一點是魔戒。同時懸疑並沒有設得很好，有些所謂的「精神」也有強拉硬扯之嫌。作為現在看慣了主流電影的我們，大概並沒有什麼新奇之處。只那個3PO的機器人，讓我好生喜歡，雖然他既聒噪又行動遲緩，然而特別有人情的溫暖。
男友是澳洲人，80後。與我同看《星戰》時，還是特別專注。有時我抬眼看他，他的神情倒像是回到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臉的童真。我問男友：為什麼這樣喜歡這部片子。他說，說實話，現在要我說起來，只是一部不錯的片子。但那是77年啊，能做成這樣，多不容易。尤其想想，在這之前的好萊塢，並沒有主流大片的概念。所謂一線影院，所謂票房大片，都是從這一部片子開始的。我說，這是歷史概念，就像你可以說《公民凱恩》是經典，但並不說明每個人都如此狂熱地喜歡。他說，現在我們長大了，自然要求高了，比如星戰一二三，我也去看了，但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太上。那個時候小啊，覺得光劍很酷，覺得超光速飛行器也很酷。我立下學物理的志向，便是從看見超光速飛行器前面的那些閃爍的星星開始的。
於是我覺得，星球大戰的受歡迎或者說是擁有這麼一批狂熱的星迷，是因為，那是一段集體記憶，集體的幼時記憶，再說具體點，是70後和80後男生的集體幼年記憶。
從國人的視角看西方世界，和他們自己看自己，總是有些差距的。國內很少有像男友和他的法國朋友這樣的純粹出於喜歡而關注的星迷。大多是因為，我們看這部片子的時候，已經成年了，已經這樣在豆瓣上寫文章了。對於他們，那是童年的一部份，隨著《星戰》這個名字的被提起，隨之而來的是小時候絞盡腦汁問家長要一身絕地武士服時候的無奈；是兩個男生在樹上爬上爬下，舉著樹枝叫著「絕地武士」的頑皮；是兄妹兩個一個說「光劍」，一個說「抗光劍力盾」，一個再說「什麼盾都能刺穿的光劍」那個時候的小聰明；是一次又一次玩著星戰的電腦遊戲，誓死要攻破死星的那份決然；也可能還有初初看見莉亞公主站在飛行器上時蠢蠢的朦朧的情慾。
我們的80後也有過這個時侯。那是看《射鵰》的時候，為俏黃蓉的一聲「靖哥哥」心旌神盪的時候；那是看《東愛》的時候，跟著莉香在火車上守著一張沒有人的照片哭的時候。大概80後的男生也可以說出什麼早期的科幻片，讓他們有著和80後的西方男生一樣的回憶的片子。作為80後的女生，我只能想到茜茜公主的大裙子。同樣的情況，西方的80後女生也多少對《星戰》有愛恨兼之的無奈，她們對於這部片子的記憶，大多是家裡不懂事的哥哥弟弟硬拉著她們玩大戰的遊戲，而從不喜歡抱一抱她們的洋娃娃。
看星戰時，找星戰在電影史上的位置，總有一二三四五可以說得出來。但是我相信，這一二三四五絕不是星戰擁有如此長久的「迷」們支持的理由。從個人來說，這只是一段記憶。兒時的記憶不僅僅只是歷史，還塑造了這些成年人的現在和當下。如今當初幻想自己能飛上飛下、隔空移物的小子們，現在可能是律師、工程師、醫師、政治家等等等等，他們從《星戰》中得到的啟示或是那靈光一現，有多少又貢獻給了他們正在塑造的主流社會的主流文化，或許這才是《星戰》最大的成功之處。
如今西方社會的90後或是00後，對於《星戰》的態度，大概與我這個80後的中國女生是一致的，還不錯，但沒什麼要緊。對於他們，大概10年、20年後可以讓他們回到童年的話題是《魔戒》，或是《哈利波特》。大概那個時候，市場上只能在拍賣場上才能買到「光劍」，而滿大街都只有哈利波特的黑眶眼鏡和大大尾巴的掃帚了。
歷史就是當下，當下就是回憶，回憶就是個人的存在，個人存在的總和構造了歷史。
古今皆通，中外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