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互觸

       高三下學期的一個週六，第一次欣賞電影Contact（超時空接觸）。影響是，對於一個命運還能夠如此自由選擇的年輕人來說，我幾乎可以毫無疑問的選擇天文學。遺憾的是，我沒有。
    兩年半後重觀此片，竟也是千辛萬苦從電驢上脫下來，學校的ftp不得不讓我失望，難道這算是一部年事已高的小眾電影？97年華納出品，從電影製作的片場、資料、特效來看，應該也花費不菲，加之女主角「勇敢者」朱迪-福斯特的選擇，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
    拋開花花迷霧，看電影先觀劇本。遺憾的是，本片原創劇本及編劇卡爾-沙根在影片拍攝末期因病離開了人世，影片也因此幪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應該是第三次看它，我才真真正正理解了這部作品。以前的迷惘，一方面來自對宗教的不理解，其次由於片中人物語速太快，往往來不及理解便結束了對話。
    艾麗-埃爾維命中注定要成為一位天文學家。一位如此千方百計尋求與外星生命通話機會的探索者，這來源於他的父親。最後在織女星上與外星生命的接觸和很可笑的證明了這一點，父親的形象，似乎安排了她能遠到跟逝去的人交流。這看上去不是外星人的把戲，倒像是導演的刻意安排，畢竟我們親愛的導演想告訴我們，科學和宗教同時存在。或者至少，這是個開放性答案。
    愛情在這部影片中扮演著無可替代的角色，不同於任何一部類似的科幻片。我以前不能理解艾麗和朋馬這對信仰不同的強勢之人，如何能夠包容對方的信條走到一起，這種結合更像是科學與宗教的結合。無疑在科學發展如此迅速的今天，它無時不刻不挑戰著宗教在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和存在的意義。但作為影片的製作方，違背美國巨大比例的教徒無疑是在影片的製作階段就放出了一筆註定永遠收不回來的投資。於是，影片必須往同時有利於兩方的方向發展，甚至生拉硬拽。不過影片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奧坎氏剃刀理論。
    在影片的開頭階段，朋馬已經向觀眾表明了自己追尋真理的傳教目的。導演儘量將他打造成一位開明而思想與眾不同的神職人員，這也使他更容易親近艾麗。而艾麗則是一位徹頭徹尾的科學信仰者。但最後居然是艾麗妥協於朋馬，並堅信兩人有著共同的追求。這大圓滿的結局不僅滿足不同信仰層次的願望，更表達了美國文化對科學與宗教的和諧。
    我想說的是，一部簡單至極的影片，忙活了一大圈，只是想告訴我們，奧坎氏剃刀理論是錯誤的。朋馬向我們證明了一次，在政府的晚宴上輕輕鬆鬆用漏洞百出的理論將聰明的艾麗完全說服。而艾麗費盡周折，在影片最後的聽證會上不得不妥協的告訴所有人，「我無法證實，甚至無法解釋」，但旅程真實存在。
    先看看朋馬是如何讓艾麗無言以對的。

——奧坎氏剃刀理論，聽過嗎？（艾麗）
——聽起來像恐怖電影。（朋馬）
——不，奧坎氏剃刀理論是基本科學原理，它說：事情應該簡化，最簡單的往往最正確。
——有道理。
——何者較有可能？一個全能的上帝創造宇宙，然後卻不給出他自己存在的證據？或者，他自己並不存在，而是我們創造了神，好讓我們不感到孤單和渺小？
——我不知道，我不能想像生活在沒有神存在的世界上，我不想。
——你怎麼知道你不是在騙自己？我需要證據。
——證據？你愛你的父親嗎？
——什麼？
——你爸爸，你愛他嗎？
——是的，很愛他。
——證明一下。
——……

    艾麗需要的證據是，朋馬怎麼知道他不是在欺騙自己，而朋馬將艾麗的父親拿出來說事，顯然，艾麗可以證明她深深地愛著她的父親，不過導演在這裡安排了她無言以對。好，那麼我們假設艾麗無法證明，反推回去，朋馬無法證明他不是在騙自己，但他的確沒有欺騙自己。他相信什麼？再往上看，他相信自己不能生活在沒有神存在的世界上。但這並不能證明神的存在！朋馬在對話的中途偷換了概念，但艾麗居然無力辯駁！？
    影片最美的兩段時間，一是前三十分鐘，二是後三十分鐘。前三十分鐘，一位胸懷大志的美麗科學家對宇宙無限的探索，一些閃回的記憶，一些單純的愛情。後三十分鐘，科學家穿越蟲洞，到達織女星——「無法形容，難以言表，只能用詩。他們該派詩人來！」甚至有鵬薩克拉的海灘，平靜重新來臨。所謂眼見為實，這時連我也確確實實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當發射球穿過設備墜入大海，我卻恍恍惚惚的想到電影穆赫蘭道，一切或許只是一個夢。
    聽證會上國家安全顧問傑麥克步步緊逼，並提出對艾麗致命一擊的奧坎氏剃刀理論，鏡頭不停地閃過朋馬。茅舍頓開的艾麗從先前的無言以對中彷彿漸漸走入朋馬的懷抱，科學在這裡第一次也是最謙卑地一次向宗教低頭。艾麗的最後陳詞：

    「我有過這樣的經歷，我無法證實，甚至無法解釋，但作為人類，我所經歷的每件事情都告訴我，這是真的。我得到一些很棒的經歷，永遠改變我的經歷。一個啟示，關於宇宙的啟示，這個啟示不可否認的告訴我們，我們是多麼渺小和無關緊要，以及同時我們又是多麼的稀有和珍貴。這啟示告訴我們，我們是屬於一些比我們更偉大的東西，我們並不孤單。我希望可以分享這一點。我希望，所有人，哪怕是有一刻，可以感到，那種敬畏，謙恭和希望，但……那仍然是我的希望。」

    這個宗教早已解決的駁倒奧坎氏剃刀理論的問題，如今在科學的身上重演。這段自白，不管套用在科學還是宗教的頭上，都相當受用。這短話也最終夯實了艾麗與朋馬的愛情基礎。還好這是電影，如果奧坎本人看到，該有多麼傷心。
    總的來說，一部電影能夠讓人思考這麼多實屬不易，比起如今越來越多的中外狗屁爛片，有時電影的確是一門藝術。雖然絕大多數電影經不起縝密的分析，但有分析價值的影片也往往被稱作優片。
    電影的發明，使人類的生命延長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