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搖滾
不懂搖滾的門道,所以看《海盜電台》純粹就是湊熱鬧,看看那群鳥人怎樣在性與毒品的海上樂園中又搖又滾。而在岸上的豪宅或者出租屋中,成千上萬的人們每到深夜都圍在收音機旁邊,聽麥克的開場白「Well...Now...」或者粗俗的F字頭,痴迷若醉,大概是他們壓抑許久。更壓抑的是英國有關部門,對著這個非法電台相當恓惶,一會說要一年內剷除,一會說要立法讓電台違法,一會又說使用陰謀詭計,有關部門的神秘以及威風蕩然無存!這要放我國,電台的器材還沒買,有關部門早就採取有力行動,掐掉非法電台的苗頭。
如果說搖滾是對主流社會的反叛以及對抗,那麼在《海盜電台》中這種對抗更多是妥協和逃避。把電台設在船上遠離大陸,這是一種妥協;不敢說F字頭也是一種妥協。這種妥協不是懦弱,而是為了保持搖滾最大限度的獨立和神聖。你看這電台把上至首相下至有關部門女工作人員搞得心神不寧,就知道這份獨立多麼激動人心。再看看一群又一群的女人搭乘快艇來朝拜海盜船時的那種虔誠與瘋狂,就知道這個樂園已經衍變成搖滾聖地,她們以踏足此船為榮,以獻身給搖滾DJ為樂。推開門看看,玉樹臨風的麥克「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正與十二級狂風暴雨作殊死搏鬥!阿們,保佑他不會落個「體無完膚,搖搖欲墜」的下場!!
對抗意味著妥協。對抗不可怕,不以妥協為目的的對抗才可怕。妥協本來是好事,但沒有經過充分的對抗而妥協,這是逃避。又或者,對抗的雙方力量極度失衡,那妥協就不是妥協,而是屈服,比如強拆釘子戶,開發商跟有關部門的合力對抗一個釘子戶,這種對抗本身就是病態的外在表現,不代表拆遷文化的前進方向。而搖滾跟有關部門的對抗,是搖滾電台跟民眾形成合力,對抗罪惡的腐朽的資產階級政府,這種對抗當然是均衡的,有意義的。在海盜電台沉船之後,民眾自發划船趕來營救,既是捍衛他們心中的搖滾聖地,也是針對有關部門的示威與抗議,兩種力量的對抗達到高潮。雖然海盜船最終沉沒了,但只要承載海盜船的海洋和土壤還在,電台就不會沉,搖滾樂就不會死。同樣的,重慶最牛釘子戶被拆之後依然有釘子戶,而且遍地開花,對抗也更加激烈,因為催生釘子戶的土壤依然肥沃,釘子戶自然也不會消亡。與堅挺的釘子戶遍地開花相對應,地方政府與開發商所形成的合力變本加厲,拔釘的難度跟力度更上一層樓,由此帶來的對抗跟破壞當然是災難性的。
有人說,音樂是一種信仰,搖滾是一種宗教,耶穌就是第一個搖滾明星。搖滾崇尚人性的解放和自由。換句話來說,自由是搖滾樂迷心中的神,任何人不能超越,不能褻瀆。在一個宗教的國度,信仰是他們最後堅守的底線,哪怕是付出生命也要捍衛。在非宗教國家,無信仰也是他們的底線,他們誓死捍衛。無信仰則無敬畏,無敬畏則意味著一切皆可超越,無信仰實際上就是無底線。在《快樂女生》總決賽賽場上,高曉松很矯情地說:「敬畏音樂」,這話本身沒錯,但跟一大群像我這樣既不懂音樂又不懂敬畏的良民說「敬畏音樂」,感覺怎麼聽怎麼彆扭。我們不信宗教,音樂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宗教,只是一種娛樂。既然是娛樂,那就談不上尊敬,也談不上畏懼,更談不上敬畏。所以黃英憑著娛樂版《一無所有》戰勝郁可唯躋身三強,不過飯後談資的娛樂而已,這裡面的潛規則大家心照不宣。
敬畏源自於「一知半解」。雖然沒吃過搖滾這塊「豬肉」,畢竟見過豬跑,知道搖滾歌手大多數留長髮、穿破褲,抱一把吉他在台上聲嘶力竭地喊啊喊。我敬畏搖滾,是因為我不懂搖滾,害怕那些長髮破衣又惡聲惡氣的「惡人」突然就衝下來,掄起吉他就朝我頭上狠砸。我敬畏搖滾,是因為敬佩他們對抗主流的勇氣,也佩服那些搖滾追隨者的堅定不移。這些勇氣和堅定都是我所缺乏的,也不僅僅是我缺乏。在強大的主流面前,對抗意味著暴力,暴力意味著犧牲,而我害怕犧牲,也不僅僅是我害怕犧牲。但這不意味著對主流的「敬畏」,最多只是畏懼,談不上尊敬,因為我們太了解主流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經過努力就可以成為標準的主流,何來「敬畏」?無底線無信仰的主流,怎值「敬畏」?
前幾天有個新聞,說是歐巴馬要向全美的中小學作開學演講,內容大概是鼓勵學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但卻遭到全美各界的一致反對,大致的理由是孩子不能從小接觸政治。這在我們看來有些不可思議,最高領導關心一下祖國的未來,指示一下教育工作,就算不是政治任務,至少不能受到非議的,但美國白宮卻因為這事搞得很是狼狽,不得不多次作出解釋。讓政治的歸政治,讓法律的歸法律,讓教育的歸教育,讓搖滾的歸搖滾,這是他們的信條,不能逾越,就連美國總統都不能碰,一碰就會惹來巨大麻煩,甚至會斷送政治前途。經此一關,歐巴馬以後會引以為戒。他以後不敢對教育指手畫腳,不敢插手法律案件審判,當然更不可能一紙令下就關掉海盜電台。這就是敬畏,尊敬他人的權利跟勞動成果,畏懼越權管轄以及侵犯他人權利所帶來的後果。
不懂政治不要緊,不懂搖滾也不要緊,起碼要懂得敬畏。建立在敬畏基礎上的對抗,這才有可能達成妥協,否則只會大魚吃小魚,小魚躲大魚,大魚要嘛被撐死要嘛被毒死,總之是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