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船票的距離

很巧，今夜北京也下起雨。

有些故事只適合發生在雨夜，只適合發生在蒼白昏黃的街燈下，狹窄的街道上，纏綿曖昧的爵士樂中，粵語和吳語交織的情調里……

這只是他和她的故事。

他和她是鄰居，他和她都愛武俠小說，他的太太和她的先生有了婚外情，他和她決定「我們和他們不一樣」。結果，當他們發現已經彼此相愛時，卻都又選擇了離開，空留下一段舊日時光。

這是一個上世紀六十年代發生在香港的普通故事，然而，旗袍、髮髻、街燈、時鐘、音樂把這個平常故事演繹得多姿而曲折。

張曼玉的旗袍奪走了電影大半的色彩，雖然不同的旗袍代表著不同的心情很難在影片的進行中得以理解，但是，當陳太太婀娜的身姿出現在辦公室、出現在麵攤時才發現世俗中的美麗與精緻掩蓋不住內心的寂寞和無助。有一個鏡頭揮之不去：陳太太手裡領著裝面的容器，身穿暗綠色旗袍走過暗黃的街道，畫面上只有膝蓋以下的身姿，容器卻隨著手的自然擺動更加突出，精緻逃不過喧鬧的市井、不安而孤獨的內心。是不是每一個這樣的女人都會碰到一個周先生，他們一起寫小說、一起吃飯，他幫她排演如何向丈夫挑明，她想知道他們是怎樣開始的，然後她在他肩頭傷心哭泣……當兩隻手從分開到緊握，當張曼玉的高跟鞋踏在旅館樓梯的節奏由緊張到輕緩時，兩個人都意識到，他們已不再是之前在街燈下自我保證的「不像他們一樣」，她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有醉人的笑容。

時間就像電影裡不時而又刻意出現的時鐘。舊日的美好時光總會化為那曖昧而飄渺的爵士樂，終將成為周旋唱出的「花樣的年華」。

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周先生去了新加坡，帶走了那雙粉色的繡花拖鞋。陳太太沒有去新加坡，是周先生選擇了逃避抑或是陳太太選擇了逃避。沒有所謂倫理道德，只是兩顆心在那樣的情況下作出的選擇，自然而然，不著痕跡，卻帶來更加濃烈的思念。她終究去了趟新加坡，帶走了那雙繡花鞋，他找不到了。她終究給他打了電話，卻不出聲地掛斷，他應該知道。

周：我問你，從前有些人，心裡有了秘密，而且不想被人知道，知道他們會怎麼做？
炳：我怎麼知道。
周：他們會跑到山上找一棵樹，在樹上挖一個洞，然後把秘密全說進去，再用泥把洞封上。那秘密會留在樹里，沒有人知道。

1966年，香港。

他回到香港，物是人非。她放下原來一絲不苟的髮髻和孩子依舊住在那裡。

柬埔寨，吳哥窟，一位小和尚看著一個奇怪的遊客。他在斑斕破舊的石柱上找到一個小圓洞，深情的看著。憂傷的大提琴聲響起，他把嘴伏在上面，輕輕地自語。他走了，留下一個填著帶有青草泥土的洞口。

音樂綿長，吳哥窟的建築高大、深邃、久遠，灰色的石磚可以包融歷史，那花樣的年華早已融入兩個人深深的回憶裡，或者留在了雨天裡那條一起走過的昏黃的巷子裡——黃色、蒼白的街燈照在兩人臉上明暗清晰，是老照片的懷舊色調。

「那些消逝了的歲月
彷彿隔著一塊
積著灰塵的玻璃
看得到，抓不著
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
如果他能衝破
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
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

 是他還是她？他們是怎麼開始的？一張船票的距離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