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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The Message [2009]

风声/TheMessage

7.4 / 2,738人    118分鐘

導演: 高群書
編劇: 陳國富
演員: 周迅 李冰冰 張涵予 黃曉明 王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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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

2009-09-25 21:27:25

愛情是一場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覺得曉夢愛玉姐的請進)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風聲》,懸疑是肉身,主旋律是衣裝,酷刑是首飾,而曖昧,是眼角那一顆勾魂的痣。
人物錯綜混亂的情慾滋長,兩個女主角之間的曖昧情挑。處於囚徒困境中的8個人,情感的防線,是怎樣越磨越薄,是怎樣逐漸崩壞。愛情,就像一場脆弱突然而至的感冒,這種感冒放在於人性中掙扎的囚徒之間,又叫做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劇本並不如《暗算》專注於懸疑解謎。為了旁顧其他,《風聲》在推理鬥智的線索上弱化了很多。有一些設置比較牽強,不太合宜。
首先背景的設置,暗算》是蔣介石白色恐怖殘殺共產黨。《風聲》一開篇便是地下黨四處刺殺,結尾還是報復性暗殺,割喉。雖說古往今來,國際國內,革命都是以恐怖主義的形式開始的,但是畢竟在全球反恐的今天,強調共產黨曾經是恐怖組織,作為主線矛盾的激發點,顯然不那麼討好。

其次,導演並沒有把精力放在迷惑觀眾上,基本是懷疑一個,殺掉一個,懷疑一個,再殺掉一個,這樣一來,費勁把他們幾個都請到一棟懸崖上的孤立別墅還有什麼意義呢。不如一上來都動大刑,動到死好了。唯一的掩護,就是由在明的老鬼搶鏡,保護了在暗的老槍。上映之前的宣傳也是拼命讓大家猜誰是老鬼,所以說,老槍才是最後的懸念。
上來把真相告訴觀眾,讓觀眾跟著一起提心弔膽的是間諜片,一直到最後一刻才揭曉,讓觀眾跟著猜謎的是推理片,電影在這之間搖擺不定。

然後,說說故事和人物。人物一個個死去,猜測誰才是間諜「老鬼」,實際上這該是個密室殺人推理遊戲,智慧角力和心理博弈應該是重點,結果卻讓酷刑搶了風頭。困室鬥獸的恐怖,應該在於不確定的心理纏鬥。

審訊者和嫌疑犯兩個小集團,之間的對立和攻擊倒在其次,重點應該是放在兩撥兒人內部各懷鬼胎,各顯其能,狗咬狗,情況漸漸失控,才有衝突,有張力。然而幾個人物的設置,個性十足,卻都沒頭沒腦,架構不起懸念和變數。

嫌疑人集團:大家除了一開始互相攻擊了下,然後就獨善其身,各玩各的去了。令守著竊聽器和望遠鏡的監視者很鬱悶。
其實互相攻擊未見得都要高超智慧,或者心眼小,或者城府深,或者夠瘋,或者夠陰毒,在這種危如累卵的情況下,為求自保,隨口亂咬都能是致命一擊,局面必定不可控制。可惜導演把人物打造得各具特色,私下瓜葛千絲萬縷,卻表面化得只供觀賞,沒有實際戰鬥力。

蘇有朋演娘娘腔的白副官,夠娘夠勁,一句「我這兒誰的黑底都有」本應是極具殺傷力的。但是小白既沒腦子又沒心眼兒,徒有清高姿態,一味單純到死。
英達飾演膽小怕事的機要處長金生火,動不動嚇得一哆嗦,我還以為他是城府埋得深重,結果哆嗦到最後,勇敢地自殺了。
張涵予演吳志國,剿匪大隊長,恃勇鬥狠,扛造,絕大多數的酷刑都招呼在他身上了。命硬得像石頭一樣。應該說,他最後活下來,絕對靠的不是智慧,而是異於常人的體質。
李冰冰,李寧玉,唯一強調了智慧的人物,一開始面色沉穩不顯山露水,還有點厲害樣子。後來發現,那不過是女人面對男人的傲氣,而不是面對敵人的沉穩。她有智慧,但太清高,不屑於和他人撕咬,被脫衣量體之後,就只剩哭哭啼啼,「我,賓州大學的高材生,不是妓女。」清高,自持,恐懼,母性,安之若素的女人味兒,李冰冰演得還真不錯,哭得很美,有點味道。
周迅,顧曉夢。美艷輕佻,任性妄為,她醉酒,挑逗小戰士,試圖偷偷打電話,還多次舉報別人。作為謎底,她動靜兒太大,渾身破綻,顛覆了推理片boss深藏不露的沉穩形象,也可能為了隱藏背後其實還有個大Boss,她很明顯地在吸引所有眼球。這個角色當然是最有智慧的,問題是沒有相襯的對手,就顯不出高杆來。

審判者集團:司令官握有軍權,武田是日本人,王田香是酷吏。大家各擅勝場,應該互相忌憚。結果都一邊倒地被日本人領導。難道設置這三個人物就是為了讓大家知道倆中國重臣權將是如何服從日本被貶軍官的嗎?即便失去了體統,也不應該失去審時度勢的智商啊。
武田這個人應該是外科金屬般的冷漠,充滿智慧,掩藏著內心的怯懦和自卑,最後他的瘋狂漸漸失去控制。黃曉明削髮蓄鬚學日語,刻意地硬,刻意地粗礪,看得出來用力和努力,確實做到了一個像字,演得不錯。可惜在石兆棋和王志文面前,還是乳臭未乾的樣子。這兩個人會甘於服從他,從劇本和表演上來說,都沒有說服力。
一個年輕日本軍官,要壓在兩個年紀大,個頭壯,還比他官階大的中國軍官,在個性和智慧上應該更強大,鋒利,偏執和恐怖一些,他足以征服另外同謀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應該是他的智慧和瘋狂。換言之,這個角色本身設計得有點弱,讓一個30歲的人來演,誰演誰都很難壓得住另外兩位。
石兆棋演的張將軍出場霸氣十足,腦容量卻和他的職階不相稱,他完全有實力鉗制武田的,可最多也就是質問了兩句,然後就跟在瘋子後面當傻子去了。
王志文演的王田香是汪偽政權的酷吏,很有范兒,就是太有范兒了,把戲都搶完了。無論他的出場,他的狗八妞兒,還是他的皮大衣。就算他哈巴狗一樣被張將軍一腳踹飛,跪上去給武田點菸,怎麼看,都是裝的,到最後還得他是老大。可是到最後,他死得很沒有價值,他油光水滑的大背頭還應景地垂下幾縷來,十足漢奸樣兒。這個角色,用王志文來演,過了。
另外我覺得,吳剛演的針灸醫生最好。戲份少,腔調十足,十二分好。 

電影的情緒才是它的魂魄。
從結果倒推,塵埃落定之後抱著一件衣服回憶一個人,顯然是《斷背山》的路數。那縫在衣縫線裡的密碼,總結陳詞般的遞進語氣,意猶未盡,欲蓋彌彰地剖白著,革命事業是責任和擔當,唯願我愛的人懂我才是神髓。

導演大概是個細節控,非常喜歡捕捉面部表情,常常是整螢幕的一張大臉。這每兩個人一起說話,臉都湊得特別近,包括行刑時,鏡頭也跟得特別近。可能是導演在拍攝之前讓演員喝酒醞釀情緒的緣故,大家都曖昧得很到位,空氣中瀰散著強烈而隱晦的情慾。說愛情可能有點過,導演並不著意去發掘一段深情的刻骨銘心,他只要人和人之間感情的種種可能意味,以及由此引發的話題性和商業價值

愛情可能就是一場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又稱為人質情結,是指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在這部電影裡我冒然擴大一下,不單指受害者之於加害者的感情,而是由於雙方都處於極端的孤立狀態,而輕易地對身邊的對象產生依賴。
其實到最後已經說不上誰囚禁了誰。在這個孤立於絕壁的山莊裡,每個人都是囚犯。被審訊者囚禁的嫌犯,被謎底囚禁的審訊者。大家都處於一種被形勢所迫,騎虎難下的囚徒困境。禁室培欲,這個時候,情慾成了卸載壓力的唯一選擇,對立然而相互依存,反而更使得他們在心理上依賴著自己的敵人。
武田對於李寧玉,吳志國和顧曉夢,以及被刪掉的金火生和白小年。國產片從來不缺主旋律,就缺乏曖昧細膩的情感……缺乏感情異端的多種可能性猜想。
尤其是王志文演得很有張力,先是拿盒餅乾對曉夢說,我都在。行刑前,抵住頭髮濕亂,眼神渙散,穿著吊帶襯裙的曉夢,手掌死死地握住她的腰,咬牙切齒地逼她趕緊認罪。散亂而急切地目光,透露出他是多麼不捨得親手對她用刑,行刑時,背轉身面露不忍之色。這就是一個劊子手的愛情。
可能愛情大抵都是這樣,為了對抗生命中的某種困境和捆綁,無論是寂寞,寒冷,孤單,世俗壓力,貧窮,恐慌,空虛,不安……而產生了愛的需求。
一個平和完滿的人,是不會盲目在愛情里沉墮的。

除了邏輯結構之外,李寧玉和顧曉夢的曖昧情愫是我認為這部電影最具有話題性的亮點,中性風潮,同性曖昧,在近年的電影市場中並不鮮見。兩個美女之間含蓄的推手,是一個比較文藝的商業符號,在大陸不多見,卻是台灣電影的慣用橋段。導演陳國富是台灣的比較成功的一個商業導演,導演作品《國中女生》《我的美麗與哀愁》《徵婚啟事》,監製作品《20,30,40》《非誠勿擾》裡面都有同性愛的元素。雖然是類型片,但顯然感情,才永遠是導演擦不掉的個人標籤,是他試圖隱藏,又力圖表達的潛在主線。

是的,回歸到周迅最擅長的愛情戲上,非常精彩。顧曉夢幫李寧玉補衣服,兩人倚在沙發上,為形勢擔憂,顧曉夢目光魅惑地看定她,主動表明對玉姐的依賴和信任,李寧玉不禁握著她的手,倆人額頭抵著,依偎在一起,說出互相照顧的話。
戲,都放在周迅的眼睛裡。
最初,顧曉夢坐在沙發凝神望著什麼,那眸子,和之前醉酒的渾濁,小丫頭胡鬧的精靈完全不同,隱隱笑意,柔情深種。鏡頭在她的眼神裡停留了很長時間,然後慢慢地轉到她目光所及之處,是李寧玉,斜躺在沙發上,兀自出神。
結尾,是李寧玉摸著顧曉夢給她縫在旗袍裡的留言。時光忽然流轉,回到她穿著大衣,趴在陽台上的那時刻,顧曉夢在屋裡,微笑著看著她,意味深長,而又是那麼飽滿的幸福。全片結束。
這不是愛情電影這又是什麼。

關於女間諜的同性戀電影有印象的有兩個,德國的《艾米和加古婭》,莎莉塞隆和佩內洛普的《巴黎煙雲》。都是戰爭題材包裝之下的獵奇獵艷電影。
特別的是,一般女間諜都是兩個人之中活躍的那個,主動開始的那個,主動離開的那個,不可控制的那個。
《風聲》中,當李寧玉發現被利用的真相,扇了曉夢耳光,要去告發她。顧曉夢萬念俱灰,頹然坐在那裡,說了句我是真心把你當姐。李寧玉定住,轉回來望著她,哭得不可遏止,眼神裡滿是無奈和絕望。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拒絕這個一直欺騙和利用她的敵人。這種愛恨交織,甚至憎惡自己的情緒,李冰冰演得很到位。
然而當李寧玉放棄了,曉夢卻又求她去告發自己。這一段轉折很清晰地表現了曉夢在感情關係上的主動性和控制欲。當李寧玉因為恨而要去告發她的時候,她主動示愛挽回她的心。而當李寧玉承認愛她不願她死的時候,曉夢又逼迫她親手送自己上絕路。
或者主動的人都會顯得比較自私吧。顧曉夢愛李寧玉,卻又親手給她造成的痛苦,因為她有著更需要守護的信仰。而李寧雲,被動地被征服,被覆蓋,被犧牲,持久地在愛情的餘溫里徘徊。
李寧玉是個冷美人,她清高倨傲,骨子裡確是極為渴望愛情的,容易被直接浪漫的熱情感染,被單純熱烈的靈魂征服。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被曉夢的美好點滴滲透了,也許終其一生她都會說,我愛劉林宗,曉夢是我生命中最特別的一個人,她永遠是我的好妹妹。
就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愛情的存在,又有什麼重要呢?
並不妨礙這份愛情也在有意無意中感動了我們。

然而,曉夢是清醒的,明白的。這種個性設置讓顧曉夢變得非常真實而殘酷,對自己殘酷。
莊生曉夢迷蝴蝶,曉夢,浮生若夢。其實是個很複雜的人物。有真情,有背負,然後現實的巨大壓力讓她以一種放浪形骸,遊戲人生的姿態來偽裝自己,保護自己,時間久了,這種擬態漸漸長到了她的骨子裡。

從她離開酒吧的那一刻,拿起那瓶酒,就開始給自己罩上一層偽裝的盔甲。在別人處在洗脫自己的不安中時,她卻必須保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來保全自己,傳遞消息的清醒。包括她的感情。她在這個時候主動向李寧玉示好,表達自己內心潛藏已久的感情,一半是怕失去最後的機會,一半是利用。她不是虛情假意地利用對方,她是情真意切的利用對方。在這種情真意切中,她要用民族大義強烈的使命感去壓制著自己,才能不被情感淹沒。
要知道,每一天,她坐在窗邊給李寧玉織補旗袍,對愛情的愧悔都在啃齧著她的心。
這種清醒的痛苦,就如同不用麻醉,自己給自己做手術。

北影首映時,我剛巧坐在黃磊,俞飛鴻,張揚,景崗山的前排,大家都看得很投入。散場,觀眾紛紛低語議論是年度佳作。這可以說是一部很成功的商業電影,很好看。
導演的控制力很強,全劇氛圍成熟圓融,沒有明顯的失誤,沒有不合時宜,觀眾始終死死跟著劇情的情緒控制,沒有令人抽離的突兀之處。
劇情集中,精緻的細節,不錯的表演,曖昧的情感,使得電影觀賞性很強。強烈的視覺衝擊,節奏和氣氛的控制,生理和心理的攪動,用鏡頭語言而不是劇本文字來說話,都使得這是一部值得「看」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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