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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的後現代生活--The Postmodern Life of My Aunt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ThePostmodernLifeofMyAunt

6.9 / 789人    Canada:111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導演: 許鞍華
編劇: 李檣
演員: 周潤發 斯琴高娃 趙薇 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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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林

2009-09-26 22:41:04

女士及眾生相


一、影片
這部影片有些出人意料,本來應該是家長里短,供大嫂大媽、三姑六姨茶餘飯後唏噓一陣的肥皂集,不經意間就走了樣,把唾手可得的芸芸大眾趕出了影院,寧肯成為小眾電影在苦苦支撐票房業績。實在是難能可貴。
在這部影片裡,小人物的喜怒哀樂寫到了極端。前半段荒誕詼諧,後半段風格突轉,克制而悲憫。恍如硬幣的兩面,先讓你在壯年時看到有花的一面,等生命黃昏時再給出有字的一面,令你因發現了生活的本來面目而悲欣交集。這也應了電影海報中的一句話:最美好的生活不過如此,最悲哀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影片以姨媽為主線,穿插了鄰居「灰帶魚」、騙子金永花、女兒劉大凡等不同的女性形象,共同描繪了一段悲喜交加的生活圖景。影片前半段以一出出癲狂鬧劇表現了姨媽在上海這個大都市裡經歷的種種後現代生活,而姨媽身邊的各個人物也次第出場:和網友一起自導自演策劃綁架案的外甥寬寬,與姨媽較勁、每天變換一種髮型的時髦鄰居「灰帶魚」,為救女兒而在街上碰瓷騙錢的金永花,當然,還有那個和姨媽搞黃昏戀卻最終騙得姨媽血本無歸的「楚辭專家」潘知常。而在影片的後半段,鏡頭從繁華喧鬧的上海轉向凋敝蒼涼的鞍山,電影的調子也急轉直下,清高孤傲的姨媽終於在種種波折之後失去了往昔的光鮮色彩,在鞍山街頭的菜攤邊靜候人生的落幕。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在更大的程度上其實是向我們展示了一幅現代社會中中下層女性生活狀態的群像。她們努力的在社會中尋找自己的出口,然而當電影落幕的時候,透過姨媽茫然的眼神,掙扎也好,奮鬥也好,愛恨也好,在經歷一番激盪之後,復歸於平靜。就像電影中的姨媽,為了自己的追求和夢想拋棄家庭來到上海,然而最終上海成了她的傷心地,她的愛情夢、發財夢以及她在這座繁華都市裡曾經擁有的一切現實和夢想,最終都如鄰居「灰帶魚」的貓一樣,突兀的死亡,草草的被埋葬,輸的片甲不留。
二、姨媽
斯琴高娃飾演的姨媽葉如棠,讓我們有種心痛的感覺,她既充滿矛盾卻又脆弱,真實得有些殘酷。這個姨媽徐娘半老、紅顏薄命,應該受過高等教育,能講一口流利的英式英文,卻處處落花流水。像許多上海人一樣精打細算,大熱天連冰箱都捨不得用,孤獨而倔強地生活在大上海,她的清高和好強面對並不富裕的生活顯得那麼可憐。她的行為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只因與一個男人開始了一段後現代的生活,改變了半生的命運。姨媽葉如棠一出場就60歲,她要跟十幾歲的小外甥較勁,還要跟鄰居水太太鬥智。按常理,她已經經歷了人世的沉浮,應該很談定了,卻不甘就些沉寂,還要享盡人生,跟新新人類搏鬥,不甘自己被這個時代所遺棄。這似乎也有一種勃勃生機在裡面,然而註定窮途末路。她的英式牛津腔英語敵不過時下流行的美式英語,她遇到潘知常,碰撞出第二春,她還想炒墓地,結果賠光了棺材本。
在姨媽的後現代生活中,給予她打回原形的最後一擊來自潘知常,這個前衛迷人的潘知常首先給予躁動的姨媽一段非常珍貴卻也稍縱即逝的露水情緣,帶給她全新而困惑的浪漫,令她心甘情願甚至有些感恩地拿出全部積蓄。影片在這段中沒有放肆地展現激情,卻含蓄突兀地呈現了事後曖昧的過程,展示了姨媽心中燃燒的慾望,那慾望生動具體得伸手可以摸到,真實到令人戰慄。先是習慣性地抗拒,再是被動地自願,接下來便既成事實。可嘆直至騙局敗露,姨媽要的只是「你告訴我實話,哪怕是你騙了我,我不會怪你」這個虛假的真實。
在被騙「色」騙財後又摔斷了腿後,突然出現在醫院的女兒就此揭開了姨媽不幸的婚姻和獨身生活的無奈,當年為了回到上海,她義無反顧拋棄鞍山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兒,獨自在上海灘摸爬打滾。現下無錢傍身,她只好跟隨對她積怨深厚的女兒回到東北的丈夫身邊,每天在冰天雪地的市場擺攤,咬著饅頭,就著鹹菜,食不知味,目光空洞地望著遠方,生活像一個夢,又回到了原點。
每個女人一生之中總要有一次奮不顧身的,唯一需提防的是不能將一生青春都押下,免得最終博個一無所有,如《牡丹亭》中杜麗娘感嘆的「良辰美境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園。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那就慘啦!
  三、潘知常
周潤髮飾演的潘知常是個京劇票友,「教過書,專門研究過楚辭。一生只對美的東西感興趣,美食,美人,美景….寫過兩句詩:『平生只有兩行淚,半為浮生半美人』」。姨媽眼中的潘知常,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幾句唱腔,幾餐晚飯,潘知常就這樣和姨媽相識了,一切突如其來又彷彿是命中注定。這個外觀口若懸河、風度翩翩的男子,內心十分清楚,他所面對的是一個墨守成規的女人,突然見到這樣一張俊俏生動的面孔,立即變成了一位不經人事,初次出道的小姑娘。看著姨媽靈魂出竅、神不守舍的樣子,他心裡肯定感到好笑,成就一夜激情不過是盡在掌握的時間問題。他是一個永遠活在自己的趣味和嗜好中的男人,是一個真正的浪子和流氓無產者,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在現實生活中這種人雖然屈指可數,但不乏其人。在這個時代,總是有那麼些遊手好閒的傢伙,給別人指指點點,卻生活在自己的樂趣里,對別人的苦難不聞不問,對公眾的評論不痛不癢,他們是超級自我中心主義的信徒,犯在他們手中被騙只能怪自己太傻。
  越是美好的東西越經不住檢驗,潘知常很快露出了本來面目,在他的三言兩語下,姨媽的發財夢被引得熊熊燃燒,結果將棺材錢賠個精光。想必潘知常也驚詫於姨媽的這番痴情感言,導演也不忍心讓潘知常惡事做絕,安排了他伴著姨媽的咒罵看著她睡了一整晚。天亮了,這個渾身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的男人留下一句「我滾了」便在姨媽生活中消失。空曠的長長的走廊,潘知常背對著鏡頭披上風衣,大步流星,風采依舊。其實也不能認為姨媽遇人不淑,播下似水深情卻收穫狼子野心,從嚴格意義上看,他不曾欺騙誰,分明是所謂的被害人自欺欺人。
  四、劉大凡
這個北方柴禾妞,掩飾不住對貪慕虛榮的母親的鄙視,同樣也掩飾不住對母親所代表的大城市繁華生活的貪慕。在姨媽摔斷腿後住院期間帶著窩囊樣的小男友來照料母親,終於忍不住將全然陌生的母親罵個狗血淋頭。在運用道德力量對母親進行居高臨下的審判後,劉大凡自己並沒有任何道德重塑的企圖,對其母親的揭批,不如說是揭批目下自己內心深處不切實際的心態。在粗鄙的言語和惡俗的外表下,劉大凡也隱藏著蠢蠢欲動的對繁華都市和美好生活的憧憬,然而在一番掙扎後依舊只能屈服於命運,繼續做一個廚子。
  五、金永花
金永花是一個進城的農民工,她殺死了自己付不起藥費的孩子,她的故事既恢諧又傷痛。金永花為救重病的女兒什麼狠招絕招都敢試,她在小麵館裡不惜用刀片劃破臉,裝討不到工錢的民工,她還用「碰瓷」的手段騙錢,在走投無路時狠心地摘掉女兒的呼吸器,以結束女兒和全家的痛苦。她想著我還能生,再去生一個,這樣一種野蠻的勃勃生機,有某種活著的勇氣和擔當,很難說是個狠心腸的女人,她是想盡了一切力能所及的辦法無效後的決絕行為,應該說是一個負責的母親。雖然犯了罪,被關了,但我認為這個人沒有什麼大對大錯。為了解決生命處境中的一個困境,採取一些潑皮的手法活著,很有草根氣息。
  六、水太太
同姨媽一樣,「灰帶魚」水太太也是自己夢想的埋葬者。每天換一種頭髮顏色的「灰帶魚」看似風光無限,實際上內心空虛,真正能夠陪伴的只有一隻叫「飛飛」的貓,實際上連這隻貓也並不貼心,常常趁她不注意就逃到姨媽家裡。而表面風光、高貴的她也終於因為痛失愛貓誘發心臟病死亡,人心的脆弱有時還不如一隻貓。
  七、飛飛
影片中有兩個「飛飛」,雖然佔據鏡頭最多的「飛飛」是水太太養的一隻貓,但與「寬寬」玩網戀的疤面女孩飛飛則無疑是重點。疤臉女孩「飛飛」一半臉是時尚和美艷的,但外部留給她另一半臉的創痛。這種創痛不全是來自小時父母的遺棄而產生的精神創傷,對後現代年輕人來說,外貌才是她最大的傷害,因此她所做的怪異舉動特別令人心疼。她只有一遍遍地讓她患痴呆的姥姥在外人面前出醜來發洩憤恨。影片最後也還是給予她一片孝心,避免了人性的過於陰暗。
  八、寬寬
他也是一個夢想的埋葬者,到姨媽家的第一天就玩失蹤,去見了素昧平生的女網友,還與這位網友策劃了一起綁架案,綁匪和被綁架者都是他自己,勒贖者則是姨媽,他要為網友籌集整形費用。在電影結尾時,我們看到開始發育的寬寬也有了一絲滄桑,他對表姐說,我終於成了瘸子,唯有夜深入靜時,讓他想起遠方那個疤面女孩飛飛,令他驀地感到一絲痛楚,其少年落寞的身影卻也把某種壓抑的情緒渲染到了極致,難道這是成長必須的代價?
九、前夫
誰也說不清這個北方老男人心中所想,他年輕時意外得到一個心高氣傲的南方大城市來的妻子,卻註定像武大郎娶個潘金蓮,是個空歡喜。終於老婆頭也不回地走了,也就死心踏地了。臨到老年,這個老婆兩手空空,一片枯心的回來了,生活彷彿做了個只有開頭和結尾卻沒有值得回味的過程的夢。除了有一天早晨,看著電視中某個場景,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將滿含牙膏沫的水噴得滿地都是,臨了也不知為何發笑。只有在菜場裡,眼看就著鹹菜啃窩窩頭的老伴,心中一片模糊。
十、姥姥
飛飛的姥姥在影片中出現時就是個老年痴呆者。那時,她自己的女兒把女兒丟在她這裡,從此不聞不問。那時的她有自己的事情,沒心沒肝的,疏於照料,讓幼小的外甥女半張臉被火盆燙傷從此落下殘疾。還好,命運給了她逃避日後被害者的控訴,她因嚴重痴呆已經不明白飛飛的怨恨了。在最後,許鞍華或者李檣終於動了惻隱心,讓飛飛動了孝心,用洗衣店工作的薪金供養,將她送到福利園,給予她相對溫暖的歸宿。
十一、許鞍華
導演許鞍華祖籍鞍山,70年代在香港TVB電視台混日子,到79年與徐克、譚家明、方育平、嚴浩等人掀起一陣香港新浪潮電影運動,拍過《胡越的故事》、《瘋劫》、《投奔怒海》等傑作,可惜香港人不吃藝術電影這一套,到82年退潮,他們一撥人在電影圈中變得不尷不尬,許鞍華後來也吃力不討好拍了由張愛玲小說改變的《傾城之戀》、《半生緣》,還拍過根據金庸武俠小說改編的《書劍恩仇錄》,甚至拍海岩的《玉觀音》,都不成氣候。如今終於算是返老還童,返璞歸正。
她年輕時也曾長髮飄飄,如今只滄桑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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