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是一種態度

  
  導演曹保平的電影是現在進行時的，他為我們呈現的是富有當代氣息和地方特色的生活。他的第三部電影《李米的猜想》，相比上一部《光榮的憤怒》，雲南方言被稀釋了，不過故事仍然精彩，情懷依舊底層。這是一個在刑案框架下的愛情故事，電影的英文名叫做The Equation of Love And Death，直譯為愛與死的方程式，這個方程式是簡潔而乾脆的，有著底層人物對待情感的樸素和真摯，也有著底層人物的辛酸與無可奈何。


    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載，等待丈夫薛平貴歸來；王碧雲痴等陳秋水六十年，用去一生的時間守候；相比之下，李米的四年算是輕量級的。和兩位姓王的女性的無怨無悔不同，李米在猜想之餘是憤怒的，她說見到方文的時候她要當面質問他:你怎麼不去死啊。李米的感情是市井人物的感情，沒有《武家坡》的古典和《雲水謠》的唯美。李米找到的的錄影帶里，方文的表情是拘謹的，言詞是乾澀的，他留給李米的錢是結結實實的，足夠李米開一間超市，可以不再辛辛苦苦的跑出租。他們相愛的方式是笨拙的，是不美的，是不浪漫的，這種一根筋的愛法，體現了一種民間的樸素的單一的價值觀念，是不新潮的，是很土的。不過，比起那些訓練有素、遊刃有餘的愛情選手們演繹的斑斕愛情，這種民間的愛情顯得更原始濃烈得多，也更有份量得多。愛情有千萬種，曹保平表現的是最接近地面的那一種。


    無論是表現底層的的愛情，還是鄉村的權力鬥爭，曹保平都採取了貼近現實的低姿態，不唱高調，不玩玄虛。當張藝謀、陳凱歌都離開了他們的「黃土地」，開始了國際化，拍大片，玩大概念，寄情「天下」，遨遊「無極」的時候，後起的導演們卻紛紛找到了自己的根據地，寧浩找到了四川，顧長衛回到了包頭，賈樟柯開鏡子山西，曹保平則紮根於彩雲之南，他們讓各地方言一展身手，他們不去翱翔在虛空裡，而是行走在現實中。他們在回到土地、回到當下、回到現實的同時，也找到了創作的沃土，挖掘到了電影的富礦。是的，豐富的是生活，貧乏的是我們的想像。方言，不僅僅只是增加電影喜劇元素的調料，而是一種態度，一種紮實的、誠懇的態度。這種低調的態度，無疑是觀眾的福音。


    雖然都是方言系的，但曹保平和其餘幾位還是有區別。比如，無論題材和技法上，賈樟柯都是有野心的，有反思意識的，而同是山西人的曹保平則顯得務實得多，誠懇的講好一個當下的故事，把緊張度與懸疑度都做足，再增加一些恰當的喜劇色彩，就算交捲了，不需要觀眾在觀影時動用諸多的歷史想像和現實判斷，其「可看度」無疑比賈樟柯更高。顧長衛的兩部片子都在和理想主義者過不去，而曹保平根本不涉足那個形而上的領域。如果說顧長衛在調製苦咖啡的話，那麼曹保平則是在沖泡普洱茶，其姿態更生活、更形而下。當然，這些區別並不說明曹保平比同儕更優秀，只是使得他更可親，使得觀眾對他的認同度更高。曹保平憑藉《李米的猜想》獲得第五十六屆西班牙聖塞巴斯蒂安電影節新導演單元最佳導演獎，這個來自國際的榮譽，也證明了他走的路子是值得肯定的。在古希臘神話中，巨人安泰只要離開大地就會軟弱無力，而一旦腳踩大地就會立刻變得力大無窮、不可戰勝，電影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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