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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丹與卡密--Camille Claudel

罗丹的情人/卡蜜儿·克劳岱尔/罗丹与卡蜜儿

7.3 / 7,405人    France:175分鐘 | USA:158分鐘 (cut version)

導演: 布魯諾紐伊頓
原著: Reine-Marie Paris
編劇: 布魯諾紐伊頓 Marilyn Goldin
演員: 伊莎貝艾珍妮 傑哈德巴狄厄 Madeleine Robi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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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yboy

2009-10-11 09:26:01

刻刀與愛慾


電影《卡蜜兒克勞戴爾》的結尾有張卡蜜兒晚年的相片:蒼老,但表情執拗。這令我想起了張愛玲去世的那年,報章上登出的她晚年的相片,同樣蒼老且表情不羈,手裡握著一張報紙,上面寫著「主席金日成昨猝逝」。

世人對他們的評價有某種相似,都認為是羅丹或胡蘭成耗盡了她們的曠世才情。女人的一世情殤在男人那裡不過是悠長生命的匆忙一瞥。
這種怨婦似的說辭,我當然始終嗤之以鼻的。這倒不是給他們辯護,我只是認為,愛這個東西,在男人那裡和女人那裡是不同的,或者更確切的說,在男人的話語系統中根本找不到「愛」這個名詞。就像在中國的古典學系統中,只有「仁者愛人」的「愛」,沒有情愛的「愛」。

但對女人而言,女人本身就是愛。

卡蜜兒自幼顯示出驚人的雕塑才華。在電影裡,他的父親扮演了她第一個知己的角色,父親也是一個男人。父親希望她能夠成名,光耀門楣。既然當時第一流的雕塑家是羅丹,那麼卡蜜兒遇見羅丹並不是什麼命運的交叉,而是時間的賜予。只是,卡蜜兒對雕塑迸發出了太多的熱情,她的心火逼迫她必須前進,去雕塑或者去愛。看電影的時候,卡蜜兒手裡雕刻刀的聲音像極了呻吟,聲音的隱喻似乎暗示,卡蜜兒對雕塑付出的是不折不扣的愛。

羅丹並非風流倜儻,只是藉才情而放蕩。電影似乎刻畫羅丹的才情不如卡蜜兒,這是錯誤的。在歷史上,羅丹不僅是現代雕塑的第一位大師,而且是全部雕塑史中的大師,從他上溯只能是米開朗基羅。羅丹甚至是米開朗基羅和古希臘雕塑大師菲狄亞斯的現代合體。正因為羅丹的才華的確遠大於卡蜜兒,所以卡蜜兒才會因為對雕塑的愛而過渡到去愛羅丹。

所以,卡蜜兒愛羅丹多少並不清楚,但她一定是深愛雕塑的。女人的悲哀往往在於,如果她深愛一個抽象的東西,學術或者藝術,就必須落實到某個具體的男人身上才行。張愛玲亦如是。因為這種愛的對像是具體的人,也就可以不怎麼關乎肉體,只要「是這個人」就行。
而男人則不是,他可以深愛某種抽象的學術或藝術或戰爭,甚至連愛的女人都可以是抽象的。換句話說,對男人而言,只要「是個女人」,可以做愛,就能接受,至於具體是誰差不多就成了。

所以,男人的愛與女人的愛根本不是一個詞。

這也就是西美爾所描述的,男人與女人彼此都具有「形上學的孤獨」。而這種孤獨是永恆的。所以,男人的悲哀在於永遠無法寄託自己的心靈,只得不停的放逐自己。

電影中,卡蜜兒憑著回憶為羅丹塑了一個半身像,這也是羅丹所有半身像中最好的。在這裡,羅丹雖然不在卡蜜兒身邊,但她完全可以和塑像依偎在一起,用石頭代替這個男人的肉體。反過來,假如一個男人號稱思念不在身邊的女人,無法排解,就很可能去叫雞或者出軌了。所以,卡蜜兒塑好羅丹像後,寫給羅丹的信裡的一句話令我無比傷感:

我裸身而眠當作你在身側,但醒來時卻不見你。

羅丹對卡蜜兒的一個作品有著很深的誤解。但這不能說羅丹故意中傷她。相反,真實的情況是羅丹儘可能的提攜、幫助她。按照電影的情節,卡蜜兒的弟弟保羅能夠進入法國外交部也是羅丹的幫助。而保羅最後成為後浪漫主義時期名噪一時的詩人和劇作家,並擔任駐日本大使,在中國呆了14年。這多少也是羅丹的幫助。

卡蜜兒的瘋癲,是她原本可以藉著對羅丹的愛,把內心的火焰和才情發揮出來。但是羅丹出於對他的另一個女人的內疚,也出於對卡蜜兒熱烈愛慕的害怕而關上了這扇愛的大門。無法排解的愛慾(eros,在這裡不是愛智慧,而是愛藝術)導致了卡蜜兒終於瘋癲,並瘋了整整三十年。她最後的精神支柱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弟弟,這也是一個男人。

但她留下了作品,這是萬幸。羅丹亦不是庸人,這也是萬幸。因為這世上有太多這樣的女子,倘若她衷心信賴、並甘願為之奉獻全部才情和感情的那個男人,最後被歷史證明只是個平庸鼠輩,這才是真正的悲哀。

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情事,也可以如是觀。胡氏其實是亂世妖媚,當然比不上羅丹,也上不了歷史的檯面,但總算一世之情人,文人之異型,多少留下些東西。而且,張愛玲聰明,自己仁至義盡,早早放手,一輩子也就過來了。至於是悲是喜,外人不足道也。


最後說點八卦。
這個電影通俗的譯名是《羅丹的情人》,而這個名字恰恰違背了導演的初衷。所以,我會執著的稱這部電影為《卡蜜兒克勞戴爾》;
主演阿佳妮是我喜歡的演員,她總是演諸如瑪戈王后,阿爾黛雨果一類的女子。論演技,比蘇菲瑪索要好一些。比如蘇菲的《心火》,根本沒有把心火的味道演出來。阿佳妮和本片的導演當時也是情人。阿佳妮的另一個前夫就是丹尼爾戴劉易斯;
說說羅丹,他是上承浪漫主義,下啟現代主義的人物。浪漫主義的代表如雨果,這在電影中有所表現。保羅就是雨果的追隨者。而羅丹也曾在《羅丹藝術論》中引用過一首雨果的詩,有一句是「女人的肌肉,理想的泥土,奇蹟呀……」。這句話饒有趣味,中國人會把女子比喻成水,而雨果和羅丹更認可女子是泥土。個中區別,值得細細體味。現代主義的代表如波德萊爾。羅丹很讚賞波德萊爾,他的雕塑也能體現出這種對不協調、痛苦的肢體等的刻畫。這其實是當時的時代精神。

舊文新貼:原刊於《看電影》2009年第九期。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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