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笛
2009-10-21 19:39:22
詩人的靈魂——同志電影中的「0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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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的靈魂——同志電影中的「0性」男孩
關鍵詞:
泰國電影《愛在暹羅》
英國電影《get real》(《愛的初體驗》)
1/0角色之分
0的靈魂特質
無論是《暹羅之戀》中柔軟空靈的繆,《愛的初體驗》中溫潤體貼的史蒂芬,還是《野蘆葦》中如泉水般清澈晶瑩的弗朗索瓦,《我的軍中情人》中如雪般明淨如風般清爽的軍人JAGGER(利奧),抑或《北京故事》中淳樸靦腆的藍宇,《盛夏光年》中敏感又自尊的正行,《少年不戴花》中和雨聲風聲交流心靈的男生黃士寬,……他們都代表了同志世界中某一類「0性」男孩/男人的典型特質,什麼是0性特質?曾經看過一篇文章《1/0/0.5》中這樣形容道——「0」 的美是天賦的氣質和自身經歷綜合的打磨鍛造,他們既有著沉默樸實的男性性格,又有著女性氣質對自我內心坦誠的忠實,他們的溫存,靈動,純淨,善良給陽剛野性的男性世界注入一股清新溫潤的空氣,如一篇氣勢宏闊,風格剛勁壯大的交響樂中穿插的一個婉約優美的音符。
說到同志世界的1/0角色之分,在不同的人那裡或許有不同的定義。有人把它解釋為同志雙方的伴侶角色,有人把它僅僅解釋為一種性行為。但在我看來,「0「這個身份不僅和傳統男性要求的規範背道而馳,他更代表著一種截然不同的靈魂風格。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說,天地鍾靈毓秀之氣只鍾情於女子,所以我見了女兒便覺清爽可喜,看見男人便覺濁臭逼人。如何解讀賈寶玉如此「自鄙」如此「反男性」的性別觀?有學者說,這是曹雪芹矯枉過正地同情女性。可如果真的如此,為什麼怡紅院中的老嫲嫲連給二爺倒茶的權利都沒有呢,她們不是比年輕女性更加可憐更沒有地位嗎,對於她們,寶玉不是很直接地一個「魚眼睛」就打發了嗎。但在見到諸如秦鍾北靜王蔣玉菡這些男性朋友的時候,寶玉寄予的卻是深刻的認同和理解。尤其是少年時代的知己秦鐘,在初會的那刻,寶玉完全被對方的俊美和靈性震撼,甚至發出:「天下竟有這等人物!可恨我為什麼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門薄宦之家,早得與他交結,也不枉生了一世.`富貴'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 這樣的感慨,這可是他在見到黛玉和寶釵之際都從未有過的感受。
為什麼同為美麗玲瓏的女性,黛玉和寶釵在寶玉眼中的地位完全不同,為什麼同為俊美風流的男性,賈璉/賈蓉和秦鍾/蔣玉菡在寶玉心中卻似乎天壤之別呢?什麼是寶玉心中真正的「鍾靈毓秀之氣」?在我看來,寶玉心中的「靈氣」不僅僅只是外表的美好亮麗,更絕然不是一個人的學問家世,而在於一個人是否保持了內心的天然純真。
真正擁有美好性靈的人,應該是如《愛的初體驗》中的史蒂芬那樣天真爛漫,喜怒哀樂皆憑心而動,任率自然。「繆」或者藍宇,他們身上的美,是一種發自本心,沒有受到任何世俗薰染的光彩。所謂的0性,是那些男孩身上所擁有的純淨而空靈,溫柔而敏感的靈魂,他們從不像世俗男女那樣糾集於利益或者慾望的旗幟之下,他們的性情言行皆為本真的愛而生存,他們擁有和紅樓夢中寶玉/秦鍾/蔣玉菡/黛玉心靈相通的特質,這是一種趨於藝術性,遠離政治性的心性,這是一顆為詩歌/音樂/藝術乃至一切美好事物而生存的靈魂,這也才是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所珍惜所崇尚的「鍾靈毓秀之氣」。
一,落到凡間的「天使「——解讀《暹羅之戀》中的「繆」
先來看《暹羅之戀》中的繆,這個柔弱的男孩在孤獨的環境下成長,對於愛,對於生命,他有著比同齡男孩更為深刻的理解。記得繆曾經對棟訴說心中的寂寞——小時候,寂寞是因為沒有朋友;長大了,寂寞卻是因為愛。我有時在想,如果真的很愛一個人,我們能接受離別這種事嗎?我們都知道,生離死別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部份。可如果有一天他離去了,我們真的能釋懷嗎?當我們真的愛一個人的時候,不害怕他離我而去嗎?當我們真的成熟長大了,我們所愛的人卻不在身邊了,一個人的長大成熟是否意味著他就得承認/接受與愛分離的事實呢。寂寞為什麼和一個人的生命如影隨形呢,這,就是生活嗎。」(具體台詞記不清楚了,大意如此吧)
在和心愛的人互相依偎之際,少年的繆卻敏感地察覺到對於未來的恐懼。這種恐懼源自他對棟無法割捨的愛和依賴。只有真正愛過的人才能理解繆內心的恐懼吧。對於這個純真的男孩來講,棟,是他寂寞生命中的光閃和拯救,是他生命的一切,對於一份來之不易的真愛,他是用他整個的心靈予以體貼和呵護。他把他對棟的感情傾注在其寫下的歌曲之中,他把他的心靈化為他在家庭宴會大庭廣眾之下卻旁若無人的深情演唱。——他的眼神追隨著棟,他的心裡只有棟的存在,在冥冥中他和他早就互相依偎在了一起,在只有他們的世界裡忘情地深吻。那晚在回家的路上,繆的手指依依不捨地撫摸著被棟吻過的嘴唇,他的眉宇間煥發出那樣陶醉那樣幸福的光彩,這是一種只有被愛神眷顧才能閃耀的光彩。愛是一種精神的昇華,它讓原本單純而沉寂的生命照見自己的美,並且怒放。
電影的結尾,棟告訴繆,我們不能在一起了,但這不表示我沒有愛過你。繆當時是怎樣回應棟的呢。他沒有如一般言情劇中那樣訴苦哭泣,而是把他純真如陽光般的笑容回贈給了心中的愛人。棟的媽媽對他說,你給不了棟幸福,請你放開他。他知道自己給不了棟一個世俗公認的家庭和公眾認可的快樂,為了棟的未來,小小的他做出了犧牲自我的抉擇。他不願意愛人為自己感到擔心和痛苦,所以他要用他陽光的微笑來送別棟。直到回到家中獨自面對自我的那刻,強撐起來的自尊和堅韌終於在棟送給他的紅鼻子面前潰不成軍,淚水終於不爭氣地流個不停。那一刻我想起了本來生活在大海中的小人魚,為了愛來到人間,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刺骨的刀刃上,最終為了王子的幸福,卻將鋒利的刀尖刺入了自己的心臟。——愛的真正本質,就是疼痛吧。只有體會過這種疼痛的人,才能真正理解什麼是真正的愛情。繆,小人魚,他們的靈魂不屬於凡塵,他們是真正的天使。
二,這只是一種愛,為什麼你們如此害怕?——《愛的初體驗》(《get real》)
毫無疑問,「0性」男生的青春期成長曆程往往會比一般男生付出更多的艱辛和淚水。泰國電影《暹羅之戀》中的繆在學校就因自己的「乾淨溫柔」和其他男生的不同而遭受同學和鄰居的欺辱和嘲笑。而英國電影《愛的初體驗》也很生動地展現了男主人公史蒂芬青春期成長階段壓抑而辛酸的歷程,故事中的他,從小就是一個敏感善良、文雅柔弱的男孩子,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與別的男孩子的不同——當別的男孩子興緻勃勃地談著女孩子的時候,他卻深深地渴望和身邊的男同學們永遠生活在一起。
在心底深處,史蒂芬一直對學校的運動明星,被稱為「萬人迷」的高年級男生約翰懷著一種迷戀和崇拜之情。他把這個校園男明星在運動場的照片珍藏在身邊,在對約翰的憧憬里尋找著生命的美和意義。
終於,他們相識了,在一個藏在暗處的校園公廁(不得不感慨一下同志的生活空間是多麼狹小多麼侷促),那一個瞬間,史蒂芬的內心被強烈的喜悅激盪著,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約翰怎麼可能是同志,他身邊不是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嗎?
那天晚上,約翰告訴了史蒂芬他的故事,曾經深愛過他的另一個男生,在大海邊,他們盡情地暢遊著,他們在陽光,海浪,大自然的懷抱里盡情地展露著自我,終於,那個男生和他擁在了一起,並且開始深情地吻著他——然而,就在那個時候,約翰卻一把推倒了那個男生,在驚慌和愛的恐懼中逃跑了。
後來,約翰再也沒有和那個男生說過話,後來,那個男生轉校了,他們沒有再見面。
說到這裡時,約翰痛苦地埋下了頭,史蒂芬靜靜地來到他的身邊,用他的手溫柔地撫摩著約翰的頭髮,他多麼希望自己能給約翰帶來一點溫暖和快樂啊。
就這樣,他們相愛了,儘管約翰內心深處還是不能坦誠地面對自己和自己的所愛,儘管約翰始終徘徊在愛與欲的掙扎里,儘管約翰還是和他的女朋友在持續著交往,儘管約翰始終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同性戀。——但史蒂芬都原諒了他,在他的心中,約翰永遠是完美的,崇高的。只要能讓約翰得到快樂,他願意犧牲自己的一切,願意承當所有的委屈和痛苦。
寫道這裡,也要給導演提一個建議,或許是出於對約翰帶著面具虛偽一面的不滿,約翰這個演員的氣質和電影中所描述的「萬人迷」形象其實有著很大的差距,其實不用這樣,現實生活中外表硬朗像太陽般明亮內心卻藏在陰暗中無法認同自我性向的男同志並不是少數,他們的內心為何如此矛盾?他們為什麼不能面對自己?《get real》中約翰這個角色無論是外形還是內心的演繹都流於表面化的膚淺,不具備說服力.
《愛的初體驗》應該算是一個關於「0」男孩成長的故事,這裡的「成長」不僅僅侷限於描述男主人公史蒂芬生理上的長成,更在於藉助史蒂芬的個體成長曆程展示「同志」群體的心理逐漸成熟——敢於直面自己的性傾向,直面自己的社會處境,直面自己內心的痛楚,直面自己內心的渴望……——史蒂芬在獲得「最有前途新聞寫作獎」的頒獎現場的時候「出櫃」了。
在台下如此眾多的同學,老師和家長的面前,他終於說出了自己內心一直渴望說出來的話:「……我多想你們能試著了解一下我的感受——這是多麼難以啟口的事,但我不想再獨自忍受這樣的感覺了。我要我的朋友們接受真實的我,我要家人愛真實的我,我不必為了保存他們的愛而隱瞞自己,我不想因為隱瞞,而獨自哀傷、害怕。請接受我說——我是同性戀。對不起,媽媽、爸爸,請相信你們不是唯一有同性戀子女的父母。……——這只是愛,為什麼大家如此害怕?」
這只是一種愛,為什麼你們如此害怕?——史蒂芬的勇敢和坦蕩讓這個文弱羞澀的男孩在台上閃耀出一種溫暖而動人的光彩。這種愛無關他人,是自身靈魂放出來的光芒。白先勇先生說,紅樓夢中最得寶玉青睞的男性密友蔣玉菡,在曹雪芹筆下,是有著「鮮潤如出水芙蕖,飄揚似臨風玉樹」的風神,此兩句話除形容蔣玉函神貌俊美外,又具深意。「蔣玉函」有的版本亦作「蔣玉菡」,菡萏、芙渠都為荷花蓮花別名。而《紅樓夢》書中將「風露清愁」的芙蓉給了黛玉,由此可見,清雅脫俗的蓮花之美是寄託了曹雪芹心中至情至性的理想。這種理想也符合我對史蒂芬或者』繆」或者」藍宇」們的想像。在我的心中,他們的美恍若一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荷,他們的至純至真賦予了藝術作品真正美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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