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十面埋伏--House of Flying Daggers

十面埋伏//

7.5 / 117,110人    119分鐘 | Australia:118分鐘

導演: 張藝謀
演員: 劉德華 章子怡 金城武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風箏

2009-10-28 06:57:44

最後的愛人


為本片續寫的結局: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金捕頭緊緊擁著小妹,低沉的飲泣伴著大滴的淚水飄蕩在呼嘯的北風裡。

心已經死了,在小妹拔刀的剎那,他似乎聽見自己急切的腳步聲,在追逐著那個風雪中遠去的魂魄。

懷裡的身體依然溫暖,可是她卻再不會睜開眼睛,他感到心上一陣陣切實的刺痛。

他的愛人走了,恍惚中,他感到和小妹已經融為一體,彷彿跟她一起飄向遙遠的天國。

可那不是夢,這觸感是真實的,真實得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

低下頭,迎面而來的是小妹那雙清澈的眼睛。

小妹,你又活過來了?!

我沒這麼容易死。小妹吃力地說。

那,那剛才……

噓,他走了嗎?小妹惴惴不安地打量周圍。

金捕頭四下張望,劉捕頭早已消失在茫茫白雪中,每一步都帶著血紅的腳印,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密林。

我想他走了。

扶我起來。小妹道。

金捕頭小心翼翼地扶小妹坐好,見她星眸緊閉,雙手交握,顯是在運功療傷,四週雪花菲菲揚揚,卻不沾她一絲一毫,良久,才緩緩睜眼道:好了,我已無大礙,但還需靜養一段。

小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為我屢屢涉險,我怎能棄你而去?

可你身受重傷,已是回天無力了呀。

你知道為什麼飛刀門為何讓我冒充柳老幫主的女兒嗎?小妹眼望天際。

 
其實我是柳老幫主的養女,但自小父母雙亡,隨幫主一起生活,他待我如同己出,我和他女兒柳如意是從小玩到大的,就像親姐妹一樣。

柳老幫主被暗算的消息傳來,一時幫中亂了分寸,大家都立誓定要報仇雪恨,雖然我們很快推舉德高望重的梅姑接任新幫主,可是面對官府龐大的勢力又沒有什麼良策,大家都手足無措。

我還記得去年十五的那個夜晚,月亮那樣明亮,如意一個人站在涼亭里默默垂淚,她的至親之人已經離她遠去,無法看見這個世間是她一生的遺憾,而今後連父親的臉孔也不能觸摸。她的淚,我懂。

看著如意孤伶伶站在月光下的如意,我忽然感到自己是那麼無力,多想為她做些什麼。我知道她不會絲毫武功,幫主也不想她摻入江湖無盡的紛爭中去。但是我不怕,我可以用如意的身份誘敵深入,即便是一死,也不枉幫主十幾年的恩情。

我和如意本來就有幾分相似,加上長年與她在一起生活,對盲人的習慣略知一二,於是幫中商量著開了家牡丹坊,我扮頭牌,笑面護衛丹珠姐扮阿母,秘密通知劉捕頭共同演了這場戲。

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任務,如意勸我放棄,可是她哪能阻止得了我。她哭著對我說:好姐姐,你我不分彼此,我的就是你的,把這個帶上吧。

她交給我的是本幫的秘笈,裡面有一套內家心法,可以教人在重傷時自封全身穴道,自救於危難時刻。我知道這是飛刀門不傳之密,歷來只有幫主才可以修煉。如意說她已經稟報了梅姑,只要能夠報仇,一切都在所不惜。

擊落一把飛刀對本幫弟子來說根本不在話下,可是當我看見第二把刀時就知道是劉捕頭了,這是他的絕技,我已經必死無疑,唯一的辦法就是挪開身體的重心,別讓它傷及心臟。

劉捕頭不知我在飛刀到達之前就已經自封穴道,只道我已身受重傷,命不久矣。

你們在這裡打了這許久,根本無暇注意我在一旁運功療傷,本來還要兩柱香的時間才可大功告成,可是形勢陡變,我怎能袖手旁觀?

於是你就現身了。金捕頭道。

是,他可以殺我,可是我決不允許他傷害你。

但是你流了那麼多血。

不要緊,那是被我運功逼到到胸口的淤血,早晚也得排出來,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他,否則就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這麼自然就矇混過關。

小妹,你果然是一個大膽的女子。金捕頭不由緊緊摟住她。

小妹淡淡一笑,眼神中透出幾分欣慰:當時也是情勢所逼,顧不了這許多了。不過劉捕頭也疏忽了,以我一個將死之人,如何能夠將飛刀擲出如此力道而這般精確?剛才抖落那一樹的落雪讓我心中一涼,生怕被他看出破綻。

可是他沒發現,你成功了。

是啊,也許是他的心太亂。

雪漸下漸疏,灰色的天空開始泛白,北風也弱了,拍打在身上沒了什麼力氣。

我們快走吧。小妹道:以劉捕頭的聰明,一會兒不難發現其中破綻,到時他肯定會回來查驗現場的,那時我可真沒有什麼辦法了。

金捕頭打了個呼哨,徘徊在樹林邊緣的大黃馬立刻順著主人的召喚跑了回來,兩人共乘一馬,踏著殘雪向白楊林而去。

我好開心,終於可以和你去過風一般的日子了。小妹依偎在金捕頭的懷裡甜甜道。

我也是,沒有你,就不是隨處漂泊的風了,心中有了牽掛,永遠無法心無旁騖地四處闖蕩。

我只有一事不明,我和劉捕頭雖然是過去的事情了,但畢竟也有四五年的情誼,如今我遇上心愛的人,他生氣我懂,只是不明白他竟會出手殺我,這不是他的為人,這還叫愛嗎?

別多想了,靠在我身上休息吧。

小妹仍是喃喃自語,伴著馬蹄聲和搖晃的節奏,感到金捕頭懷裡傳來的溫暖,終於倦得沉沉睡去。

 
雪,厚厚的雪。

雪,星星點點沾滿血花的雪。

這是剛才他和金捕頭奮力撕殺的地方。

劉捕頭望著地下,一言不發。

他傷痕纍纍,深一腳淺一腳地返回竹林,鮮血彷彿是胸腔里熱淚,一滴一滴地灑落,他殺死了小妹,不是用飛刀,而是他的心。

他知道自己無臉回歸飛刀門,但是不得不去。

竹林依舊,越往前行,道路變得開闊起來,四週的翠竹紛紛倒向兩旁,竹身份裂,竹葉淋漓,濃蔭灑落遍地,夾雜著點點猩紅。

劉捕頭彎腰拾起一片竹葉,見它邊緣已被劍氣擦過,逼出細碎的裂紋,不復昔日的挺拔。

還是那片竹林,經過撕殺的竹林,他的心開始狂跳。

疾風傳來,飛刀已至,劉捕頭閃身避過,身形斜斜飄向起刀之處。

你為什麼要殺我?你究竟是何人?

蓬鬆的竹葉中,緩緩撐起一個女子,血仍未止,她身邊已被染成一片墨紅。

你還配問我的名字嗎?這一刀我不得不刺,刺了這一刀,我至少還念著自己是飛刀門的人。

飛刀門怎麼了,其他人呢?

他們就躺在前面,你敢去看他們嗎?

劉捕頭越發疑惑,不解道:我們中了埋伏嗎?大姐怎麼樣?

她冷笑道:虧你有臉問,大姐安排你速回官府做臥底,打探他們下一步的計劃,你是去沒去?

……

你是被迷了心竅,真是冤孽啊,我幫幾乎全軍覆沒,剩下的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官府行動了?我不知道他們這麼快回來報仇。

你自然不知,你的心已經無暇顧及了,誰都沒有料到他們戰敗後立刻反撲,大姐帶眾人盡力撕殺,可是沒能擋住他們的人海戰術,她已經……

劉捕頭心一陣緊縮,似乎有一隻手將它狠命揉搓,疼的無以言表,飛刀門是他自小長大的地方,現在居然兵敗山倒,滿目蒼涼。

我留著這口氣,就是為了等一個同門回來,好將幫主遺命交付由他,以期將來重振雄風。她星目炯炯盯著劉捕頭。

我恐怕不行。

不行也得行,此事皆由你和小妹而起,你務必找到她,帶回本幫。

她已被我……

事已至此,劉捕頭不得不道出剛才發生的一切。

那女子仔細聆聽著,稍思片刻,嘆道:恐怕和你想像的不一樣,不信你再回去看看。

劉捕頭心中一凜,強自鎮定說:即便她未死,恐怕也不肯與我回來。

女子手抖抖索索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道:你為兒女私情給飛刀門帶來滅頂之災,本該一死謝罪,可現在能倚靠的也只有你了,也罷,天意所至。

她將錦囊遞過去接著道:只需將此物交與她,她自然明白。

劉捕頭將那錦囊接了過來,心中一酸說:我定會帶她回來。

女子立時急喘起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我丹珠和眾兄弟姐妹泉下感激。

冷風吹來,拂開她額前的亂髮,她已闔上了雙眼,頰畔似還殘存剛才的笑容。

冷風已停,劉捕頭望著雪地,這裡顯然有兩個人和馬蹄的足印,順著這足印一直延伸到遠處。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白楊林。

 
風過群山,花飛滿天。

春花嬌嫩,春花鮮麗,尤其在這山野之處。

還還記得你說的話嗎?帶我看山野爛漫的花兒。小妹幽幽地說。

怎麼會忘記?你喜歡的話,我馬上給你採。

不要,別白白折了它們的生命。

金捕頭拉起小妹的手道:那時你著男裝,就是這滿山的花海也比不過你。

又來了,盡說這些好聽的話,我寧願做山野無名的小草,好叫我躲開世俗的紛擾,安靜過我們快活的日子。

他們在花叢里坐了好一會,小妹嘆道:這半年我身子也好了,可是總這樣東奔西跑的,有時候夢裡常常驚醒,好像看見劉捕頭就站在咱們面前。

金捕頭靠在小妹身上道:他都不知道你沒死,怎麼會來追我們?

你不知道,有時候我覺得他就在附近悄悄看著咱們,也許他在等待機會,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小妹,你放心,我們走了這麼遠,他哪能這麼容易發現,就算發現了,我們也能擊敗他,我不會再讓別人把你奪走。

但願吧。

兩人躺了下來,看藍天裡大朵大朵的白雲手牽手從他們頭頂飛過。

 
黃昏,紅輪西墜,一縷青煙在草原上裊裊升起。

二人坐在火堆旁。

以前我總愛揣測你的心思,怕你對我不是真的,老要問個明白。

那你現在說我是真的還是假的?金捕頭一邊添柴一邊問道。

當然是真的,你對我這麼好,怎麼會是假的?是我自己太傻。

那你自己是不是真的?你敢承認嗎?

小妹一驚,立刻站了起來。

金捕頭立刻躍起,拔劍護住小妹,厲聲喝道:是哪位英雄,為何不現身說話?

小妹按下金捕頭,對著四週的黑暗道:你終於是到了。

跳動的火光背後,印出一張痛苦並夾雜著憤怒的臉,劉捕頭的身形顯得尤其高大。

金捕頭舉劍一指道:我不想傷你,快走!

我來,是帶她回去。

沒有人可以帶走小妹,就算你們幫主也不行,我們要過自己的日子。

劉捕頭一聲冷笑道:飛刀門都沒了,還有什麼幫主?

什麼?小妹一聲驚呼。

現在你明白了嗎?不是你要和他走,我們會有今天嗎?我能找到你們,恐怕也是幫主魂魄的保佑吧。

小妹覺得自己渾身發軟,似乎沒了一點力氣,立時癱坐在地。

小妹已經決心離開飛刀門,和我一起浪跡天涯,你無法阻止我們。金捕頭道。

恐怕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劉捕頭淡淡地說:不信,你問問她自己。

小妹,你告訴他,告訴他我永遠會留在你的身邊,沒有人可以分開我們,不管是官府還是飛刀門。

小妹,你為什麼不說話?

小妹,你相信我嗎?

黑暗中,劉捕頭藉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悄移過來,手入懷中。

不許你傷她!金捕頭喝道,劍已向他刺去。

兩人身形瞬間轉換,劉捕頭已立於小妹一側。

飛刀門的功夫,你不懂。他輕笑道。

金捕頭一擊不中,即刻轉身飛撲過來。

你們住手!小妹站了起來。

劉捕頭的手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囊道:我只是想讓你看看這件東西。

小妹接過,打開,裡面是一把飛刀,一件飛刀門慣用的武器。

但是,小妹的身體開始劇烈抖動起來,她看見了上面殘存變暗的血跡,顯然,這把飛刀已經餵過血。

現在你明白了吧。劉捕頭從小妹手裡輕輕抽過刀:我想再不用多說什麼,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了。

小妹,不要聽他胡說!金捕頭心頭一緊,大聲叫道。

平原上的夜風徐徐吹來,好像一隻溫柔的手,愜意地撲上人的臉孔,小妹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彷彿晴天下湖水的波光粼粼,那裡面可是淚水?

我走,是因為自己厭倦了江湖的生活,想要自由,想要過風一般的日子。她喃喃低語。可是世間總是不能天隨人願。

小妹,不關你的事!你不能把飛刀門的不幸攬在自己身上,是我要你跟我走的,他們要尋仇,儘管殺我好了。金捕頭道。

你懂什麼,我幫的內務豈由外人插手?劉捕頭冷冷道。他稍一停頓,轉頭問小妹:你準備好了嗎?

小妹點點頭道:我隨你走就是了。她轉過身望向金捕頭,淚水終於絕堤,彷彿要流盡體內所有的傷心。曾經我以為可以逃避,只要看不見就好了,可是我錯了,這個錯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你自己珍重吧。

這是為什麼?金捕頭感到天旋地轉,這半年來,他和她患難與共,拋棄了自己的生計,四處闖蕩,但他畢竟沒有後悔過,因為他明白自己的感覺,這是為了一個人,一個他從未這樣深愛過的人。他一直毫不懷疑他們將相伴一生,可現在劉捕頭這麼輕描淡寫幾句話就奪走了一切,想到這裡,他又怒又急,揮劍向他刺去。

叮,劍到半路,劍鋒受阻偏了方向,小妹持刀攔住了他。

不要再打了,無論怎麼樣我斷斷不能跟你走的。

為什麼?

因為我就是柳雲飛的女兒。

 
十五,中秋。

很夜了,十五的月亮真圓,從前大夥都告訴我月光是白色的,灑下來的時候把周圍的山川小河都印白了,亮晃晃的好看得緊。

我睡不著,滿世界的白色,這兩天我似乎看見了白色,幫中老老少少穿的也都是白色,他們都在悼念我爹,跟這天與地一樣。

爹好強,他愛憎分明,可是他最終沒有躲過官府的暗算,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身後有腳步傳來,我知道是誰,只有她最了解我。

姐姐,我知道你在涼亭,這些日子你天天茶飯不思,每夜都到這裡想爹。

如意,夜裡涼,你快回去吧。

我見你這樣,心裡難受,只恨自己不會武功,無法幫你給爹報仇。

快別這樣說。

姐姐,你別打斷我。我知道,爹和你待我像親人一樣,我心裡清楚得很。如意拉住我,她的手冰涼。

三歲那年,我被棄郊外,要不是爹救了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你一直把我當親妹妹看,要不是這樣,我也真不想活下去了。我天資愚鈍,武藝不精,現在才是後悔啊。

如意,爹救你是他的慈悲,我待你好,是咱們的緣份。你自小身子弱,不必自責。其實我空有一身武藝又有什麼用,誰叫我生來看不見東西?十幾年了,沒瞧見過這個世間,沒瞧見過爹,也沒瞧見過你,我的好妹妹。

我知道。如意哽咽道:好姐姐,你我不分彼此,我的就是你的,把這個帶上吧。

她塞給我一個木盒。是什麼?

別打開,快去找梅姑,她會幫你的,我只能盡這點力了。假如有緣,咱們來世還做姐妹。

我聽著不對勁,想要問個明白,可是她把我推開,只聽見一陣衣珏撲扇聲,她就消失了。

如意,你幹什麼,你在哪裡?我倉惶不安地叫道,身體一軟,癱倒在地沒了知覺。

醒來睜開眼,我看見頭頂有一掛粉紅的簾帳,接著看見幾張女人的面孔,這是怎麼了?是自己死去了?如果不是,我如何可以瞧見人?

其實是自己不敢承認,心裡多多少少猜著幾分。

丹珠姐告訴我如意死了,從崖上的涼亭跳下去,她走得很安詳。

那年爹從郊外把她抱回來時,沒有人說她可以活下來,精通醫術的梅姑也說她過不了十五歲。這女孩天生身子虛弱,也許她父母覺得無法養活,所以拋棄了她。

可爹不信,他說既然生了下來就要讓她好好地活,過一天是一天。奇蹟總是有的。 爹說得對,她已經十八歲了。

近來她總感胸口不適,時常眼前發黑,覺得自己是大限已到了,可是真不甘心就這樣死,爹的大仇未報,她和姐姐的心願就未了。

她想起梅姑,她的醫術這般高明,定能創造另外的奇蹟。

飛刀滑落的瞬間她感到一絲冰涼,接著眼前一片漆黑,疼痛是來自心裡,明白姐姐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

但又覺得很開心,自己並不是廢人,還可以為爹他們做點什麼。

我哭了,心底的淚洶湧地奔騰而出,從如意的眼裡串串滑落。

他們選我做幫主,可是我說我要報仇,為了爹,也為了如意。

梅姑說好,等你任務完成,回來接任幫主,現在我幫你頂著,也讓官府摸不清真相。

於是我離開了那片竹林,離開了我的兄弟姐妹,走的那天,我深深地看著這片竹林,那可是我長大的地方。

 
金捕頭覺得自己臉上已是一片杏花春雨,隱隱地有一種預感,這次自己和小妹真的完了,他顫聲問道: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本只想報仇,可誰料到會遇見你,在牡丹坊時我只當你是一個浪蕩子,直到我們患難時才發覺你對我是真好,我害怕自己會愛上你,於是獨自離去,可是你一直沒有扔下我。我本來就是盲人,想假裝看不見你,好叫自己忘了你,可是腦海里前前後後全是你的影子。梅姑要我按幫規殺掉你,可是我怎麼下得了手?小妹啜泣起來。

我以為我已經報仇,幫中的事情自然交給梅姑打理,可以心安理得地和你去過風一般的日子,可是錯了,我只顧自己的歡愉,卻白白搭上飛刀門這麼多兄弟的命,我真是罪不可恕。

金捕頭說不出話,這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似乎連感覺也變得遲鈍起來。

小妹轉身對劉捕頭道:錦囊里這把飛刀就是如意自毀雙目時用的,你要現在殺我,還是等帶我回去在其他兄弟面前自行了斷,我都沒意見。

劉捕頭道:我沒打算殺你,丹珠姐只讓我把它交給你,你自會明白。

小妹嘆道:我何嘗不知她要我重新回歸飛刀門,可是我這帶罪之身如何可以接任幫主之位?雖已盡通本幫絕學,可是我已無臉面對大家。

劉捕頭皺眉盯著飛刀,然後望著金捕頭道:那我來幫你下個決心,如今我們三人狹路相逢,如果我要殺他,你瞧是我快還是你快?

這不關他的事,你……話音未落,劉捕頭已然舉刀。

不要!小妹驚呼。

一聲悶響,刀已入體內,劉捕頭微笑著望向金捕頭,然後轟然倒下。

小妹急撲過去,抱起他。你這是為何?

不為什麼,早就想死了。

金捕頭被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如泥塑一般,只呆呆看著二人火光後通紅的身影。

劉捕頭喘息著說:小妹,今天你講的事情,有些我從前就知道,有些我並不知道,是我太自私,耽誤了你。

小妹低下頭,已哭得說不出話。

你不是本幫罪人,我才是。我意氣用事,延誤軍情導致戰敗,我才是該死去的。

劉捕頭開始劇烈地抖動,彷彿初春後半夜的涼氣已經侵入到體內。

我就要死了,可是我多麼懷念咱們以前在竹林玩仙人指路的時候啊。

我也沒忘,那時你為了安慰我幪上眼睛和我玩,我知道的,我心裡都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你好傻,以為我會殺那個傻瓜,我怎麼會呢?你居然不要性命地救他,我……我真是難受啊。

從小我沒瞧見過人,對你自然也沒什麼印象,丹珠姐故意告訴你我屢次用美色誘敵,就是想讓你死心,她覺著我已是一幫之主,無論如何不可能被兒女私情耽擱。

那你怎麼會喜歡衙門裡的捕快?

他是我親眼見著喜歡的第一個人,我不想他死!

誰說他要死?我怎麼會殺他?我只是恨他無情!

小妹吃驚地抬起頭。

營火已暗,火苗微弱地發出將熄的光芒,一跳一跳,好像人的心跳。

那天在竹林我就告訴你,三年來我無時無刻思念著你,為什麼?三年的時間,我都在官府做臥底,沒有閑暇,沒有快樂,只有緊張。你是我自小就看著長大的,我曾經以為自己有一天可以騎著馬兒,披紅掛綵地來迎娶你,可是三年太長了,當中的變數太多,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劉捕頭轉頭望著金捕頭,緩緩道:每日當差,身邊陪伴我的只有你一人;多少次出生入死,相互照應的也只有你一人,咱們雖然各為其主,水火不容,但已如親兄弟一般。我曾經告訴小妹,她可以不喜歡我,但不能跟你走,跟你走,就得死!

小妹搖頭道:你為何不早說?

流螢點點,印亮劉捕頭蒼白的臉。

 
人之將死,其言必善。他勉強擠出一絲笑道:一路上我一直跟著你們,看見你們在一起,我的心更痛,我想警告你別對她動心,可是,可是你不聽我的話。三天,你們只待了三天,就都拋棄了我,一個是我從小暗戀的,一個是跟我一起並肩作戰的,我心裡的苦,你們明白嗎?

劉捕頭眼裡淚光漣漣,喘息道:你為他棄兵刃而不顧自己性命,她為你拔刀拼死相救,我實在無話可說。這半年來,我想了許久,不管我等候多久,三年也好,三十年也好,終究比不上你們的三天,這是天意,我註定找不到自己的愛人。

天際開始泛白,濃重的晨露滴落下來,冰冷。

天快亮了。

營火已熄,只有些許紅色的火星子還在微微閃爍。

劉捕頭的喘息開始減弱,變緩,生命的跡象離他越來越遠。

小妹跪在她身旁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回去除掉官府那幫狗官,今後沒有人再去做臥底,天底下相愛的人都會開開心心地在一起。

劉捕頭用力張開嘴,輕聲道:那樣的話,我會在天上笑的。

小妹感到他就要死了,哭喊道:你為什麼要找到我們?為什麼會這樣?

劉捕頭看看她,又掉過頭看看金捕頭,嘴皮輕微動了動,兩人俯下身去用心聽。

回來,為一個人,過去的,現在的……

他沒了呼吸,就這樣躺在草尖泛綠的原野上,眼睛似乎仍凝視著天空,那上面好像印著他的微笑。


一杯新土冒起在平原上,格外刺眼,格外落寞。

太陽照常升起,可是金捕頭和小妹都覺得這陽光已不復昔日溫暖。

終究是他贏了。小妹說。

你要離開我了嗎?

我沒有選擇。

金捕頭忽然有一種恐懼,孤單的恐懼,不知道今後自己將面對什麼樣的日子,上一次他以為小妹死了,但這次小妹明明活著卻也將離開。

小妹幽幽地說:還以為自己可以做一陣風,隨處飄蕩的風,可是我只是季候風,過了時節,便走不遠啦。

讓我再給你摘些花吧,你不是喜歡山野的花嗎?

我已經有了你的花。小妹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朵黃花。這是那天你為我戴的,我一直藏得好好的,以後算是個念想吧。

那朵花早已枯萎,飽滿的花蕊已經乾涸,薄薄的花瓣幾近透明。

真正的花紮根在山野深處,不隨風漂泊。

幾滴清淚掉落在乾花上,溶成一團,彷彿是晨曦的露珠,又滑落入地,再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多少花兒多少淚,權做江湖一場夢。

大黃馬噠噠地在山路上且行且停,金捕頭隨它胡亂前行。前方是哪裡?或許是更加茂密的竹林,或許是車水馬龍的集市,那裡有奇花異草,那裡也有美麗的姑娘。

可是他都不在乎,因為有一朵最美麗的小花,永遠永遠地綻放在他心底深處。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