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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Peacock [2005]

孔雀/Peacock

7.6 / 1,129人    Germany:144分鐘 | China:136分鐘 | 244分鐘 (original length)

導演: 顧長衛
編劇: 李檣
演員: 張靜初 馮礫 呂玉來 劉國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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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不浪

2009-10-29 18:42:49

轉身邁步走,齊步奔大師


《孔雀》是一部精打細算的電影。

這部電影在柏林電影節上捧回了銀熊獎,按理說這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成就,但卻被媒體吹得煞有介事,不少名聲在外的大導們也十分捧場,讓我這種升斗小民產生了這樣的感覺:干攝影起家的顧導真的搗弄出了一部流芳百世的電影。於是我抱著極高的期望值看了《孔雀》。完場之後,我開始為自己浮躁而輕信的判斷力感到羞愧。
  
我曾說過,電影的名字如果改為《瞧這一家子》,會是更加貼切的選擇,當然這樣也就沒了微言大義。電影中的五口之家集中了中國家庭裡的各種大不幸:父親色厲內荏、懦弱無為,母親溺愛子女卻和他們沒有任何溝通,哥哥白痴,姐姐花痴,弟弟則是個潛在的殺人犯——據說在顧導的完整版本里弟弟還是個同性戀,這下可好,五花八門的各種邊緣狀態在這部電影裡勝利會師,如此精準的題材,難怪能贏得柏林電影節評委們的青睞。
  
中國導演的電影向來不憚向世界展示中國人民族性格里最醜陋的一面,且又多喜歡沿用西片傳來的象徵手法,以示文藝電影的深度。似乎外國電影節也頗吃這一套,往往雙手獻上幾個獎項,完成一次文化意義上的通姦。《孔雀》在這方面的精打細算一覽無遺,拳拳都打向老外的心頭肉:對中國家庭不幸的集中審視倒也罷了,姐姐在大街上騎車,后座上繫著迎風飄揚的降落傘,影評人自然要稱讚這是平凡生活里透出的一抹理想主義的亮色,姐姐因此成為電影中理想主義的代言人;而影片最後姐姐遇見青年時候的暗戀對象,痛哭失聲,無疑可以解讀為理想主義遭遇冷冰冰的現實碰撞之後無奈的崩潰;哥哥給朋友煙盒當借款,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肯定要有不少人讚嘆他的大智若愚了;弟弟傘刺哥哥甚至投毒,觀眾不需多少理論素養便可辨識出導演的良苦用心:青春期的徬徨、困惑與憤怒呵。至於那個「意蘊深長」的結尾,正如小學生作文選裡的點睛之筆,再次給了影評人發揮詮釋功力的機會。這樣的電影,如果沒有人大聲叫好,那實在是沒有天理的。
  
但事實又是如何?許多觀者津津樂道於姐姐身上的理想主義,那是真正的理想主義嗎?在小縣城長大,中國人交際應酬的本事倒是無師自通,懂得打桌球聯絡感情,送禮什麼的也沒拉下,該脫褲子時候毫不遲疑,為了換工作找了個老公——為了利己的理想不擇手段,這算什麼理想主義?按照姐姐的標準,希特勒是最偉大的理想主義者,只不過手段有誤而已。以我個人不懷好意的揣測,姐姐如果生活在今天,最適合她的職業可能是二奶,這可以使她在最快捷方便的條件下,滿足她那個小腦袋瓜裡的所有「理想」。我是不會和這樣的人談論理想主義的,因為那是對理想主義的侮辱。
  
導演太過用力,使得《孔雀》中的人物情感處處違背常理,顯得荒謬可笑。姐姐的先鋒性觀念姑且不說,哥哥忽而呆傻忽而正常,整個人的性格宛如麵團,任由導演揉捏,怎麼戲劇化怎麼來。弟弟的犯罪傾向倒是可以理解,不過我奇怪的是,這樣一個自尊心強烈且又極其敏感的人物,最後竟然堂而皇之靠吃軟飯過日子,是否太想當然了一些?父母親倒是傳統的嘴臉,但也面目模糊,不能給人留下一點印象。整部電影表現出來的人性就是如此絕望,讓人壓抑的黯淡無光。看完電影,我心裡也是一片灰濛濛的,但似乎對人性的黑暗面也沒多了幾分洞見,畢竟螢幕上演的都是一些老生常談的東西,導演所做的不過是把這些東西集中、放大,然則這又有什麼意義?
  
電影的三段式結構也是最為投機取巧的一種敘事方式。我們看到的只是幾個人生命片斷的展示聯合,卻無法感受到三個段落之間水乳交融的有機聯繫。可以想像的是,利用這種省事的結構,顧長衛完全可以拍上無數人的故事,再加一個妹妹,或者小姨子、遠方表哥,總之一部電影可以無限延長,拍成電視電影系列片亦無妨。據說顧導要開拍《孔雀》續集了,不禁再次讓我感嘆導演的深謀遠慮,一位大師,作品年表里怎能缺少某個「三部曲」的點綴呢,而以《孔雀》這種「開放式」的結構而言,拍個「五部曲」也不在話下。
  
在擁護這部影片的人中,似乎有不少觀者振振有辭地辨白這部電影是拍給那個年代的人看的,沒有經歷過那段生活的人們無從置啄。這是最可笑的一種說法。按照這種邏輯,看《教父》只好先加入黑手黨,看《肖申克的救贖》自然得先去監獄裡逛一遭,而除了舊社會活過來的人,其他人對《小城之春》是沒有發言權的。至於武俠電影什麼的就不要看了,都不是古人,哪能看懂呢;好萊塢電影歐洲電影也扔一邊去,不是一個文化背景的麼,隔閡太大,理解不了。我所可以相信的是,每部電影都有自己的受眾,由於經歷、興趣、背景的不同,可能會造成對一部電影的理解有異,但這不能成為某些人掌握話語霸權的藉口。
  
話可能說得損了一點,憑心而論,這部電影裡還是有兩個頗出色的地方,一是顧導當了多年攝影師操練出來的三板斧依然好看,電影比較成功地還原了那個年代的氛圍和氣息,空氣里滿是懷舊的味道;如果能夠細緻深入地拍出這一家人的悲歡離合(而不是單純的展覽不幸),必要時加上一點溫暖人心的場景當作味精點綴一下,或是把個體的命運和時局動盪聯繫起來,再注意一點細節的真實性,保不定一部傑作就誕生了。另一個好處就是影片略帶些憂傷的配樂,在不重視硬件設施的國產片中是難得的亮點。但這一切都在矯揉造作的情節面前敗下陣來。我不知道這是導演還是編劇的問題,但我至少知道,中國需要的不是一兩個似是而非的大師,而是能夠沉得住氣不怕流俗的匠人。
  
看小津和成瀨的電影,一方面覺得是真好,在心裡喝彩;另一方面卻又遺憾,這樣洞察世事人生、深識情感倫理、每個鏡頭都透出東方色彩的電影,居然是日本人拍出來的,實在無言。內地解放前的一票導演,香港的胡金銓,台灣的侯孝賢,拍出來的也是原汁原味的東方電影,從小人物的悲喜中,看得見中國人的民族情懷,那是血脈里透出來的中國味道。顧長衛的《孔雀》,從影像風格來看,本來也許可以在這個名單里添列一席,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中國電影人,再走不出大師迷陣,擺脫不了獎項情結,終歸要淪為日復一日的平庸。而我們這些在台下除了動動嘴皮子之外毫無辦法的看客,只能繼續小心翼翼地期待徐克的《七劍》和賈樟柯的《世界》。

2005·3·16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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