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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七點零七分--Le Samourai

独行杀手/武士/午后七点零七分

8 / 57,049人    105分鐘 | USA:101分鐘

導演: 尚皮耶梅爾維爾
編劇: Joan McLeod 尚皮耶梅爾維爾
演員: 亞蘭德倫 Francois Per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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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聾啞

2009-11-03 22:37:27

真正的罪犯必須首先是一個哲人


有那麼一種電影,第一個鏡頭就可以判斷出整部影片大概在一個什麼樣的水準,《獨行殺手》就是一例。乍看之下,還以為布萊松或安東尼奧尼改行拍犯罪片了。開篇的長鏡頭花了整整一枝煙的功夫,光線黯淡的室內,一縷青煙冉冉升起,抽菸的人躺在床上,在微弱的逆光中靜靜的不易察覺。籠中的鳥兒啁啾著跳躍,街道上的汽車聲飄來又飄去,一切都毫不顧忌這個靜靜躺著的傢伙,抽完他出門前第一支孤獨的煙。

    接著畫面上疊出這樣一段字幕:「武士能夠忍受世間最不堪忍受的孤寂,也許只有森林中的猛虎能夠與之相比」。雖然這是一部以殺手為主角的影片,但是梅爾維爾沒有在開篇鋪陳一番殺戮的序幕,而只是不動聲色的點出了「孤獨」,一個哲學話語中的敏感詞,一個無數人正在體驗著的存在處境。
    
     一旦涉及到「孤獨」的層次,就註定了這不是通常的警匪片。影片拍攝於1967年,一年以後的法國爆發了「五月風暴」。 大學生們強烈要求享有參與和發表政治言論的權利,反對「美國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和外國佔領」,反對「國家機器和官僚壓迫」。在電影界,法國的新浪潮電影正風起雲湧,而這個時期的梅爾維爾,卻只是獨來獨往,把黑幫電影的元素和以存在主義為主的哲學思潮,以及對他影響更深的東方哲學中的宿命精神融合起來,成就他個人獨特的黑色電影風格。
 
     影片中,「殺手」不過是傑夫的職業,了解他的人知道:「一匹孤獨的狼」才是他在世間的真實身份。每次辦事之前,他都會趕到了一家僻靜的汽車修理房,給偷來的車換上牌照,拿上一把槍。而每次驅車離開時,悠長的小路上,伴隨著汽車捲起的塵土,只有幾聲不安的狗吠……
     他辦事一向策劃精心,手法幹練,信譽良好。但百密一疏,終於還是在一次行動後被一個女鋼琴師迎面撞見。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叫喊,我們不禁擔心這又是一個俗套的故事,美麗的女主角總是太容易迷上相貌俊美目光憂鬱的殺手。幸運的是,影片開頭當他第一次出門時,導演就已經否定了這一擔憂。在紅綠燈處,他與一位美女隔著車窗和雨水,以一種卡夫卡式的張望互相一瞥,沒有交流,沒有搭訕,沒有浪漫的邂逅,只是看一看,然後擦肩而過。儘管這是以浪漫著稱的法國。


     
     警方開始了大規模的全城搜捕,逮捕了400多嫌犯,如此龐大的數字在那位警探看來算不了什麼,因為這城市有一千萬人呢!對國家機器官僚體制的批評在此不經意的點出。警察最終因為女鋼琴師的否認而釋放了他,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冷靜的他還是分析出兩個原因:要嘛她想戲弄警察,要嘛有人讓她這麼做。果然,女鋼琴師的情人就是雇他殺人的幕後老闆。
    由於他受到警察懷疑,所以僱主想殺他滅口。警察亦是緊咬著他不放,對他跟蹤。警探在對他的女友威逼利誘的時候,明確的告訴她「真相不是如你所言,而是如我所言!」這是一個沒有信義,沒有原則,是非模糊,黑白不明,只有利益的世界。多年以後,梅爾維爾的香港崇拜者吳宇森,在《喋血雙雄》里藉著另一位殺手說出了這樣的話「這個世界變了,我們已經不再適合這個江湖」。然而在本片中,這位堅韌的獨行殺手只是告訴人們他是從來不會輸的,他要先下手為強!
    他巧妙的甩掉跟蹤的各路警察,在路邊偷了一輛車後,趕到了僱主的家裡,先發制人,放倒了這位他上一宗生意和下一宗生意的顧主。然後他又趕到了俱樂部,靜靜的聽了一會女鋼琴師的演奏後用槍對準了她——原來這就是他殺死的僱主給予的最後一宗生意。這時候,警察的槍聲響起,他仰面倒地。 當得意的警察撿起他的槍時,卻發現槍雷根本沒有子彈!
 
    雖然是一部描寫黑幫暴力社會的電影,但卻沒有太多的動作場面,在極為少數的槍戰場面中,都處理得乾淨俐落彈無虛發。阿蘭·德龍所飾演的殺手習慣於沉默,在冰冷的都市裡包裹在衣領豎起的風衣里,獨來獨往。他雖然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卻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標準,就好像是一個崇尚榮譽和道義的現代武士。他沒有朋友,也不介意女友有其他的戶頭,只是在每次殺人前去看一看她,彷彿只是因為她「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同時他也不會接受黑幫的合約去殺害女琴師,因為他曾經受過女琴師的恩惠,他寧願犧牲自己也要顧全道義。
  為了呈現殺手孤獨的內心世界,梅爾維爾採用非常風格化的極簡主義手法,從場景、燈光、表演和對話等等都極為精簡。簡單到讓人感到冰冷,現代都市一如安東尼奧尼鏡頭中那樣的格格不入,而又異常強大,充滿著不可逃遁的宿命!
     如所有真正的大師一樣,梅爾維爾的鏡頭只是冷靜的捕捉世界,在極少對白的情況下,不添加一句旁白或內心獨白,每一個人物都顯得諱莫如深。這不是停於表面,不是不懂得深層挖掘,而是表層就已經足夠,世界是諱莫如深的,而真正的交流是超越語言的。懂得的人,無需多作解釋,一瞥之間的直覺就能夠判斷和傳遞一切。就好像殺手與女鋼琴師一樣,他們是影片中最孤獨的兩個人,他們對孤獨的認同和交流在靜靜的對視中就已經莫逆於心了。
     一般認為,梅爾維爾對他影片中的女性彷彿都置於無關緊要的位置,其實這是一種誤解,本片中的那位女鋼琴師,她在生活中的話語恐怕比那位獨行俠更少。而她對孤獨的體驗與表現已經超越了獨來獨往,她的孤獨是在死亡面前仍然能夠微笑著對眾人彈奏鋼琴。當他來到俱樂部時,她其實早已料到了一切,卻只是依然不動聲色的彈著她的鋼琴,一邊提醒著他趕快離開。當他掏出槍指著她時,她又出乎意料的莞爾一笑,彷彿是一位母親面對著孩子的惡作劇一樣,輕輕的問一聲「這是為什麼呢?」
     這是為什麼呢?既是為了道義,又不僅僅是為了道義。在一個道德崩塌的世界裡,他的到來與其說是完成一項生意協定,不如說是一次慷慨赴死。對於一位深刻體味孤獨的獨行俠來說,死亡的宿命早已是無可逃脫的,只是時間和地點以及方式還需要考慮,而最好的結局莫過於死於一個「莫逆」者的面前!
    而「死亡」,又是真正的惟一的哲學命題!(加繆語)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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