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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柴烈火--Water Drops On Burning Rocks

干柴烈火/WaterDropsonBurningRocks

6.7 / 6,675人    82分鐘

導演: 法蘭索瓦奧桑
編劇: 法斯賓達 法蘭索瓦奧桑
演員: 馬力克齊狄 露迪芬莎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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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支羽

2009-11-08 06:21:50

《乾柴烈火》:四幕劇,4P和死亡


導演:弗朗索瓦·歐容
主演:露德溫·塞尼耶,貝納·紀歐多,馬立克·茲迪

法蘭與里奧終歸是兩代人,法蘭喜歡音樂,愛看舞台劇,喜歡海涅的詩,而里奧則喜歡安靜。法蘭在屋內放流行音樂的時候,里奧的怒氣就會湧上來。玻璃門在他們之間滋滋地響,就像一面隱形的牆。——陸支羽

小插曲:因為電影同名的緣故,很多人會誤以為這部電影源自香港。在搜尋引擎里鍵入「乾柴烈火」四個字,葉偉信導演的《乾柴烈火》就會大肆冒出來。是為輕喜劇,講述古天樂和楊千樺的愛情故事。
 
我要探討的這部片子則出自法國新銳導演弗朗索瓦·歐容之手。而電影劇本則是德國新浪潮大師法斯賓德的編劇處女作,寫於十九歲,至死都不曾公諸於世。直到歐容將它搬上螢幕,我們才有幸窺見大師的年少目光,犀利澄澈,有銳銳的穿透雲層的光亮。透過故事的門匣,滿屋子都是法斯賓德的氣味。
劇本是一出四幕的舞台劇,講述性傾向的狂歡,原名為《滴在滾燙的石頭上的水》。Water Drops Burning Rocks。蘊意濃郁,充滿細小的哲理。而「乾柴烈火」這樣的中文翻譯真是可愛。有人如是形容,「釜底抽薪,火上澆油,暗渡陳倉,欲擒故縱」。或許純粹點也沒錯,人性本身的窺淫癖隱隱泛上來的時候,壓制它的好方法絕然不會是犯罪。於《乾柴烈火》這部電影而言,你可以打這樣的旗號:「那是一個同性戀、異性戀、雙性人、變性人的4P故事」,或者說:「它是一個虐與被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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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關係圖譜:

♀法蘭←♀里奧→♀薇拉
↓ ↓
→ ♀安娜

《乾柴烈火》的故事很簡單,如果當作童話來講,我會說「那是四個孩子和一所房子的故事」(如上圖)。整部電影的場景就架設於一棟房子之中,是一個禁閉的黑色童話。而關於童話的闡釋是歐容的最愛。他的作品裡總有一種濃郁的童話色彩,比如《挑逗性謀殺》中的「白雪公主」式遐想,《失魂家族》裡的小白鼠,《看海》裡的女巫形象的介入,等等。他也曾說過,「童話有些層面是很黑暗的,譬如拇指仙童,因為家裡貧窮就被父母扔進森林。童話在戲劇和故事結構上有很多殘忍的面向……」與法斯賓德的大師印記比起來,歐容顯得更小資,更痴迷於遊戲本身。他對於童話黑暗面介入電影的構思由來已久,是一種別緻的再塑。而在場景佈置上,他也偏向於童話的顏色。倘若說阿莫多瓦是裝修大師,那歐容就是經常光臨裝修店的顧客,他只買自己想要的東西,絕不多掏一分錢。《乾柴烈火》裡的紅牆,曖昧而不失情調。米色沙發,白色絨毯,青色假磚牆,帶著淡淡的閨房氣息。這樣的屋內佈置讓我想起溫特伯頓的《9 songs》,中文名為「情慾九歌」,一男一女在禁閉的房間裡不停地做愛。光線漏進窗簾的狹縫,有暖暖的色澤。遺憾的是,這樣的美好情調只出現在電影的第一幕,之後卻是越來越冷,就像調色盤裡漸漸被水稀釋的顏料。
故事的第一幕只有兩個主角。法蘭和里奧。那是60年代的德國,20歲的法蘭因為找房子而誤入「虎穴」,身手老辣的里奧引誘了他,致使法蘭的性傾向失衡了。而法蘭並不自知,他臆想中的「烏托邦」生涯啟開了序幕。兩人的同居生活像一出慵懶甜蜜的遊戲。這裡有一個很好玩的橋段,先是里奧微笑著出現於鏡頭上,爾後又輪換成微笑的法蘭,兩次用了同樣的音樂,同樣的出場,有一種微妙的喜感在裡面。人說這一幕相當於「性啟蒙」,法蘭的遭遇於我們故事外的旁觀者而言是一個很好的實例。很多人的性傾向初始都是潛藏於體內的。由於受慣了約定俗成的異性戀的掌控,便致使不自知成為本能。而確定自身喜好往往只需要一個機會。我們無力探討這種自知的開啟於人是否更好,畢竟事有殊異。但「人之所求」的一項基本功能就是窮盡畢生來探尋自己。雖屬於精神層面,但人與動物的區別恰在於人必須思考自身。
第二幕介入了矛盾。法蘭與里奧終歸是兩代人,法蘭喜歡音樂,愛看舞台劇,喜歡海涅的詩,而里奧則喜歡安靜。法蘭在屋內放流行音樂的時候,里奧的怒氣就會湧上來。玻璃門在他們之間滋滋地響,就像一面隱形的牆。而玻璃本身的透明感致使雙方看不見牆的存在。這樣的表現方式是歐容慣用的,同一空間中的精神鴻溝,使人物與人物之間無法真正進入對方。影片第一幕中,法蘭與里奧在窗前對話時,黑色的窗欞把兩個人分別圈索在兩扇窗子裡。構圖精準,像一杯不會溢出但倒得太滿的開水,還是會有燙手的時候。法蘭看見了「烏托邦」花瓶出現了裂痕,於是決定離開。但終究沒有離開,我們也沒能如願看到屋外的景緻,因為人封閉的久了,依賴和固守會佔上風,細想想,或許衝動地離開並不會比這樣更好。生活本身就是分分合合的,別無他想。故事到這裡,也虛晃了觀眾的眼睛,我們暗自以為這只是一對戀人的故事新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醜事而已。但不要忘了,歐容是玩慣遊戲的法國人,而法斯賓德向來以悲觀深沉為標籤,他們不會就此罷休的。
第三幕出現了法蘭的女友安娜。女性力量的注入使法蘭陷入了困境。「烏托邦」本身搖搖欲墜,但外界勢力(亦可理解為「異性戀」)的侵入使窟窿開始被悄悄捅大,事態不可遏止地滑坡。這裡或許要進入正題了,就像《斷背山》裡的女人看見兩個男人的熱吻,世俗的倫理觀念似乎就要介入進來。但法斯賓德和歐容向來是不拿倫理說事的。他們的電影從來不把「同性戀」邊緣化,就如法斯賓德所強調的:「所謂的「邊緣人」根本不存在;愈是看似逾越社會常規的人,反而愈受社會人際關係的宰制。」法蘭從里奧處copy來的性愛技巧其實也成了他捕獲安娜激情的工具。簡言之,儘管床與床不盡相同,但其功能無非如此而已。床單上的交流亦是一種巧妙而有序的人際關係機制。至此,狂妄的氣流開始泛色。安娜拉開窗簾的一霎那,曖昧之光徹底消散,一切白花花的真相開始裸露。然後,出差多日的里奧突然提前回來了。揭露真相的肥皂劇似乎就要上演,像極阿莫多瓦的某些老套路。但故事卻突然變形了。跟著里奧回來的另一個女人薇拉像一出別緻的小甜點擺上桌面,那個為了里奧在卡薩布蘭卡割掉陰莖的男孩,在里奧眼裡卻像一個鄙俗的笑話。而憤怒的法蘭從變性的薇拉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法蘭終於決定離開了。而詭異的是,安娜迷上了里奧,她臉上的敵意煙消雲散,卻反而埋怨法蘭,「為什麼我們要走呢?」「你沒有告訴我他這麼英俊!」
故事就像一團揉皺了的錫紙。第四幕的小高潮始於四個人的舞蹈。滑稽怪異。像一次做愛前的運身操。背對鏡頭的四隻屁股左右扭動,讓我聯想到《乾柴烈火》的海報:橙紅的底色,畫面下部是表情各異的四個主角,坐在米黃色沙發上;而畫面上部是四隻屁股。真是絕妙的創意,有人定義為「4P」,契合如初。
狂歡與死亡總是殘酷地交錯在一起。安娜和薇拉興沖沖地奔向臥室,里奧像傲慢的上校一般也邀請法蘭入室。法蘭問他,「你需要我嗎?」里奧回答,「是你需要我!」「烏托邦」完全被打碎了,有人開始煽風,點火。烏托邦的屍骸在火中。法蘭走向臥室。殷紅如血的遐想中,他掏出了槍,打中了里奧的額頭。但僅僅只是幻像。愛上一個人是很難戒掉的,就像服下一種毒。法蘭無興緻加人性愛遊戲,而臥室裡的狂歡也漸漸產生了分歧。里奧釣到了安娜,像吃新鮮水果一樣瘋狂啃齧,而一邊的薇拉不過是早被丟棄的布娃娃而已。薇拉的心火便也悄悄熄滅了。
客廳裡的色溫越來越冷。窗簾又莫名被拉上。法蘭服了毒藥,靜靜地蜷縮在地上。薇拉神情哀傷地看著他。年輕的生命開始彌留,薇拉脫給他風衣的那一刻,兩個人的影子似乎重疊了。薇拉當年為了里奧去變性,而法蘭為了他選擇自殺。他們的心裡透澈的像鏡子,而蠻橫得只剩下陰莖的里奧永遠不會明白。他只是一頭橫衝直撞的公牛。法蘭臨死前給媽媽打了電話,「媽媽,我年紀輕,也許可以去天堂。」媽媽淡淡地回應他,「一路平安。」60年代的德國,從二戰的陣痛中尚未清醒的德國人不會明白一個孩子的疼痛,即便,她是孩子的母親。
法蘭是否還惦記著海涅的詩呢?你曾一次次喃喃念道:

「我不明了 為何我心傷如斯;
一則老故事 不止息地湧上心頭;
風拂沁涼意 夜色暗深濃;
萊茵河水悄悄一去不回頭。」

法蘭和里奧註定都是不幸福的。法蘭因為里奧的背叛和操控失去了自我認同,而里奧習慣了喜新厭舊,生活就像垃圾場一樣沉淪。
歐容的「房間電影」悄悄結束了。客廳裡的薇拉覺得憋悶,她掀起窗簾,試圖打開窗子。可是打不開。窗子變成了牢牆。死亡的氣味隱隱湧上來。薇拉伏在窗子上哭泣。

PS:此片改編自德國同性戀電影大師法斯賓德19歲處男劇作。獲2000年柏林影展最佳同志電影泰迪熊獎。是為紐約同志電影節最佳影片、台北電影節熱門賣座片。
而歐容作為法斯賓德的忠實Fans,這部《乾柴烈火》就像一次絕美的正面致敬。亦是對大師那固若金湯的同性戀理想國的一次深度探訪。
 
導演簡介摘錄:弗朗索瓦·歐容。1967年出生於巴黎,電影碩士畢業之後加入著名的FEMIS電影學校,自此漸漸成為法國新電影的代言人。歐容拍片通常採用聳動辛辣的題材,重視劇情設計和攝影,喜歡探索性慾、犯罪、偷窺等晦澀的人類心裡狀態。首部長片《殺人喜劇》98年於坎城首映,受全球矚目;翌作《挑逗性謀殺》是一部黑色的愛情童話故事;其後《乾柴烈火》獲得2000年柏林影展最佳同志影片泰迪熊獎;最佳作品《沙之下》講述中年婦人喪夫後一味偏執的心理療傷過程。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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