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將是你遺忘的回憶

看過很多關於吸血鬼題材的影片。應該說，這部影片是非常獨特的。無論是鏡語的運用，還是詮釋的角度，到人物對白，都極其簡潔俐落，沒有多餘的雜質，沒有過多的血腥打鬥。對於看厭了好萊塢式張揚暴力的我們來說，這無疑是令人耳目一新的亮點。
　　
影片的背景在北歐。瑞典，斯德哥爾摩。一個終年白雪覆蓋、人跡寥落的小鎮。莎士比亞說，冬天最適合講述憂傷的故事。這確實是一個憂傷的故事。關於童年，關於吸血鬼，關於漂泊，關於那些經過歲月勾芡而變得難以言喻的情愫和無邊的宿命。寧靜，純美，空曠。像一段只有時間相隨的旅行，散發出略顯苦澀和蒼白的童話氣息。
　　
我們無法想像，一個有著12歲青春面孔，存在了幾百年的生命，她的生活及命運的鋪排會以怎樣離奇的方式展開？當那稚嫩的臉孔再也掩蓋不住蒼涼憂鬱的眼神，當那曾經鮮活的肌體被光陰雕琢得比白雪還白，附著在這樣外表下的究竟會是怎樣的靈魂？
　　
我們只能猜測，她可能出生於中世紀，或許更早。家境貧寒，童年不幸，飽受苦難和欺凌。是的，她曾經也有過自己的童年，不過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如同在某個雪夜突然降臨在她眼前的這個名叫奧斯卡的男孩，他們的孤苦無依讓他們同病相憐。
　　
男孩說，我們可以交往嗎？「女孩」顯得很平靜，我不是女孩，知道嗎？她當然知道，他們之間沒有可能發展如人類那樣的愛情。她和男孩「人鬼殊途」，這是她的宿命。但她要生存，需要在漫無休止的永生中尋找一個可以依賴的伴侶。這份孤獨的份量和所承受的命運一樣沉鬱悽苦，隨著光陰的流逝會越來越重，永遠無法救贖和解脫，永遠沒有終結。相較之下，《迷失東京》裡的遺世男女，他們的孤獨簡直是彈指一揮間，輕盈得不值一提。
　　
對於愛麗來說，百年只不過是一個輪迴。如同日夜更替，如同四季嬗遞。百年之後，她將繼續尋找下一個「伴侶」，男孩奧斯卡終將成為她永恒生命裡的過客，一個過往的環節，就像一部冗長的交響曲里一個音符抑或一個休止，她在他這裡能夠獲得的也只是對她而言短暫的慰藉和依託，夢醒之後，她將不得不繼續上路，為自己永生的孤獨尋覓籌碼。與時間並駕齊驅的旅行，永無盡頭。
　　
可以預見的是，劇中一直在她身邊的那個為她獵血的老人，其實是男孩奧斯卡百年後的「樣本」。當他年老體衰，再也無法為她的生存發揮「功用」的時候，也就是他生命終結的時刻。我們可以看到，愛麗吸乾了他的血，把他拋出窗外，像扯斷一隻風箏，那訣別的眼裡並沒有愧疚，有的只是淡漠和深深的無奈。她命運的可怖在於，她永遠不能死，或者說她無法自行消亡。當死亡最終為人類劃下句點，我們走完了生而為人的旅程，生命獲得安息和完整的結局。但她不能，她要背負的是生命永恆輪迴的苦難，永遠不能釋放，不能息止，只會隨著時間流逝一點一點在心頭淤積，最終質變為真假難辨的心事，被道德和倫理擯棄。這是愛麗作為吸血鬼的悲哀。
　　
我們總喜歡賦予一個作品以積極、樂觀的意義，彷彿人生如此。我們當然願意相信，這部影片講述的是關於一個人類男孩和一個吸血鬼女孩純真的友誼，抑或是愛情，可冷靜下來思慮，其實只要時間足夠漫長，感情這種東西是並不存在和無法維繫的。相濡以沫和互為利用又有什麼分別？就如同劇中這對唯美的「伴侶」，同樣不過是從彼此身上各取所需，如腹中取卵雪中取炭。所不同的只是，在時間揭示「真相」前男孩已死。所以男孩在我們眼中始終是弱勢的和被拋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