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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媽的後現代生活--The Postmodern Life of My Aunt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ThePostmodernLifeofMyAunt

6.9 / 789人    Canada:111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導演: 許鞍華
編劇: 李檣
演員: 周潤發 斯琴高娃 趙薇 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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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bug

2009-11-29 08:21:55

糖放得多?——我看【姨媽的後現代生活】


要準確地描繪所謂的「後現代」(postmodern)狀態實在是件不容易做到的任務。片名的「後現代生活」讓人好奇:到底怎樣的生活可以稱得上「後現代」呢?然觀影過後,卻深深覺得,到底還是沒能脫逃無所遁的現代生活。或者可說,它實非「後現代」(postmodern),而該是「後」現代 (behind the modern)——躲藏在現代城市背面的生活故事。

導演許鞍華這次來到了上海這個吞吐千萬人的大城,試圖述說一種現代化之後的城市故事。然而如何捕捉後現代狀況?如何呈現千萬人城市生活的橫切麵?與其描述面目模糊的千萬人,不如捕捉一則個案,深描細繪地稠密講述方能引起共鳴。這些城市故事的浮沫僅在城市的昏暗角落洄游,只有如影中的姨媽葉如棠小心翼翼地撈起魚缸中的飼料那般專注,我們才能碰見。因此編導撈起了姨媽葉如棠,切割了她的一小段生命轉折,呈現給了觀眾。

究竟現代生活成了個什麼模樣?虛矯、欺詐、疏離、冷漠、荒謬……有太多詞彙可以形容城市的罪惡、現代生活的不堪。整齣戲像是將酸甜苦辣炒在一碟的家常菜,味道輪番上陣,拼貼呈現。斯琴高娃飾演的葉如棠正好成為與現代對照的傳統,與後現代對照的現代——她總是活在一個錯置的前朝遺老狀況裡。外甥寬寬一角的現身則起了呼應三對,馬上引來他與姨媽之間的映照作用:從不用手機、節儉得不開空調、說英式英文、畫水墨畫、耍太極劍、吊嗓子唱一小段霸王別姬等等,在在顯得她生活於城市的不合時宜,或落伍。而寬寬與飛飛謊造綁票橋段,雖稍嫌俗套,卻也不免令人詫覺,這類假綁票事件對於身處在現代城市的我們,竟然麻痺到它出現在電影裡是如此老套無感。現代何其廣漠,城市何其包圍,竟馴練得居民何其冷漠而疏離。

畫面來到正舞著太極劍的姨媽,隱約聽見戲曲畫外音,慢慢地鏡頭推移到一個充滿故事意味的男人背影。這是姨媽與潘知常的相遇。周潤髮飾演的潘知常,恰恰擊中了葉如棠的「前現代狀況」。能唱戲哼和、好談詩詞跩文掉書袋、一派溫文的儒雅挺拔,完全符合葉如棠的前現代想望。儘管此時兩人都已是年近半百的後中年期男女了,卻談起了扭扭捏捏的戀愛。理當存在於兩人青年時期的含蓄表現,此刻大大錯植於現代城市的窄仄梯階上。姨媽與潘知常的唱戲偶遇雖然設計得機巧,一回頭對照先前寬寬與飛飛的網友會面,除了提示新舊世代之間的距離,也暗示觀眾所謂的愛情在任何年齡都可能降臨。

全劇最使人牢記的是那輪巨大光潔的月亮。這不免令人聯想至了不起的義大利小說家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 1923-1985)著名短篇小說〈月亮的距離〉(聽點中文流行樂的觀眾或者耳畔響起了雷光夏的歌曲〈臉頰貼緊月球〉輕聲呢喃),並從而想起了小說描繪那丸如夢似幻的月亮。電影兩次出現月光照醒人的狀況,一次是遭逢厄運全身動彈不得躺在病床的葉如棠;一次則是遠至東北探視蒼老姨媽的寬寬。兩次的月亮貼緊地球以後,葉如棠離開了繁花落盡的上海,而寬寬則要離開東北,離開中國。一如卡爾維諾小說的結尾,姨媽和寬寬不只是分別離開當下,他們也正從各自的愛情撤退下來,被推離到僅只望著月亮的遙迢距離,而只能遠遠地想念愛情,思憶曾經有過的美麗。更有甚者,姨媽離開了她的單身時代和中年時期,提早在東北邁入了婚姻牢籠和蒼白似雪的衰老;而寬寬,或者將永遠拋去他的童稚,結出一顆大喉結,扁著聲音長大了。

其實電影中的人物和敘述節奏總是處在不斷的跳現和離去之間,展露了後現代的紛紜諠譁:路邊殺魚亂丟魚鱗菜渣的婦人、飛飛(不論是貓或人)、鄰居老水、金永花,乃至於寬寬、劉大凡、潘知常,甚至是葉如棠自己。想要伸手撈住什麼記憶什麼,總是滑溜如魚鱗地逃開了。然而電影浮面的拼貼很可能是掩蓋底層隱喻的手段 ——觀眾直到結尾才赫然察覺,嘻笑的潘知常甚至象徵了一座城市的身世:迷人和魅力的底下也許暗藏著欺詐;而溫柔和幽默的背後可能潛藏著殘忍。姨媽的離去,竟成了一場漫長的告別,不僅告別那個城市中的葉如棠,也永遠地對城市背過身了。

姨媽二十年的逃離終究是一場虛幻之夢。殘忍的是,趙薇飾演的姨媽女兒劉大凡想盡辦法要逃離,卻也在電影最後一幕被預示著終將衰老於斯。姨媽在此再被割裂成寬寬和劉大凡的兩具分身和去路,造就了又一種後現代況味。

想到影中潘知常那一句使人發噱的「糖放得多」,對照這電影,真是一點也不。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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