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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記--Vertigo

迷魂记/眩晕/AlfredHitchcock'sVertigo

8.3 / 426,533人    128分鐘 | USA:129分鐘 (1996 restored version)

導演: 亞佛烈德希區考克
編劇: Pierre Boileau Thomas Narcejac
演員: 詹姆斯史都華 金露華 Barbara Bel Ged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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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物妹Kaka.Lam

2009-12-07 04:12:20

小談電影Vertigo《迷魂記》中「窺淫癖」與「戀物癖」主題的構建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身體→慾望→視覺聽覺感官→視覺聽覺符號化→視覺聽覺文化→身體」這樣一個解讀文學、電影及文化有序的方向性,在我們的「文學文化解讀」課程上曾被反覆討論,通過課堂講授和討論,我們都接受這是解讀文化的有效思路。一切的文化現象,似乎都可以從「身體→慾望→視覺聽覺感官→視覺聽覺符號化→視覺聽覺文化→身體」這樣的線索和角度剖析。這對筆者而言,是十分新鮮的。從前不曾思考過的潛藏意涵忽而讓筆者非常想去探討一番。
    電影作為綜合了眾多藝術形式的第七藝術,比文本及圖像、音樂更具體直接的視覺聽覺符號。而「英國學者Laura Mulvey(蘿拉•穆爾維)在1973年的論文Visual Pleasure and Narrative Cinema(《視覺快感和敘事電影》)則結合精神分析理論與「男性注視」的概念,提出了電影觀看機制的論點,將兩性差異帶入觀影經驗的討論,對女性主義電影研究產生巨大的影響。她認為觀影經驗依據兩性間的差異而建立在主動的(男性)觀眾控制與被動的(女性)螢幕客體之上。螢幕的景像與敘事相結合,驅使觀眾採取一個以男性的無意識心理狀態為主的觀影地位。」 這就揭露了好萊塢電影滿足男性觀眾窺視欲和觀淫癖的男性中心主義本質。「男性憑藉著視覺的權力優勢,在色情/性別的論述中將女性客體化、非人化。」 「法國電影理論家克里斯蒂安•麥茨指出,電影放映的條件為窺視欲創造了適宜的情境:黑暗的放映廳中的螢幕方框猶如鑰匙孔。」 同時,如課堂上老師所引述的,蘿拉•穆爾維說:「希區柯克的電影時常以「窺淫癖」和「戀物癖」為主題,並在兩者之間搖擺。」
今且通過希區柯克的Vertigo來作為例子,解讀希區柯克如何在電影Vertigo中構建「窺淫癖」與「戀物癖」主題。
在從(廣義的)窺淫癖與戀物癖的角度切入電影Vertigo之前,我想首先補充說明一點,窺淫癖、戀物癖以及「身體→慾望→視覺聽覺感官→視覺聽覺符號化→視覺聽覺文化→身體」這一線索之間究竟有怎樣的聯繫。為我下文的分析提供一個合理的存在理由。
根據筆者的個人概括,廣義中的窺淫癖與戀物癖,其共同點是,通過觀看異性的物品、肢體通過自我幻想或其他僅需自我完成的行徑而非實際的性交來獲得性的興奮和慾望的滿足。這樣的共同之處恰好與上述的解讀思維線索不謀而合。
兩者結合起來就是,當窺視者基於身體萌發慾望,他便希望視覺聽覺感官得到滿足,而窺視者通過各種視覺聽覺符號的接受,他便獲得視覺聽覺文化,從而慾望得到滿足,身體也就得到滿足,而不需要通過真實的行為獲得身體的滿足。這與《夏宜樓》中吉人對嫻嫻小姐的窺視及貪戀有所不同,吉人偷窺是為了娶得嫻嫻小姐,使慾望得到實際行為的滿足而進行偷窺。但,同為偷窺、戀物,都是為了讓身體的慾望得到滿足而進行視覺聽覺文化的產生與接受。打個不大貼切的比方,偷窺癖與戀物癖,就是男子本想通過送玫瑰給女子示愛,而他最後卻發現玫瑰比戀人更美好更讓他感覺到愛情,於是男子變成了玫瑰收集專家而不愛那女子了。這就是把正常的慾望偏激化、畸形化。
現在從「窺淫癖」與「戀物癖」這切入點來分析Vertigo。電影Vertigo(《暈眩》/《迷魂記》,1958)是美國導演Alfred Hitchcock(阿爾弗萊德•希區柯克)眾多電影中最為經典的其中一部,裡麵包含著希區柯克最常用的一些電影元素,曾被眾多網友評論為「不看Vertigo就不懂希區柯克」。 BBC曾評論「《迷魂記》是部令人愉悅的電影,在電影的製作和情節的構造上都充滿了人工雕琢的痕跡,用一個詞來概括:純粹的希區柯克。」 而希區柯克本人則被譽為「恐怖電影大師」「懸疑電影大師」「電影界的弗洛伊德」。
  Vertigo講述的是男主角John是一個有恐高症的退休偵探,為朋友Gavin跟蹤他的有懷疑被鬼魂附身的妻子Madeline。殊不知,John落入了Gavin設計的局——Gavin謀殺了他的妻子Madeline,而找了女主角茱蒂假扮妻子,讓John作為Madeline跳樓自殺的目擊證人。
    電影的開頭短片特別有意思有研究的必要。在整個電影的開始,導演就已經透露了「窺淫癖」與「戀物癖」的資訊。
    可以看到,電影的開始,就是對一個女性面部各個部位的審視。依次是:女性面部右側(僅有嘴巴和鼻子),焦距變短的同時左搖,定位在嘴巴,焦距不變,緩慢移動,掠過鼻子,定位在眼睛,此時眼睛左右掃視後正視鏡頭,有迷茫神情,抽近鏡頭,焦距變短的同時繼續左搖,定格在左邊的眼睛,色調開始從自然變成血紅色,眼睛突然驚恐地睜大。導演通過這樣細緻的對一個女性面部各個器官的審視,可以看出其窺淫癖和戀物癖的傾向和主題——對女性的各個肢體部份的偷窺(這樣的特寫已可以被看做是偷窺的效果)以及迷戀,並通過幻想,得到滿足(儘管這仍未有所具體表現)。
  
導演的戀物癖還體現在對MacGuffin的執念上。電影的開頭一段抽象圖形的展示。縱觀全部電影,會發現這些抽象圖形原來大有含義。
   
       
    不難發現,所有圖形都像徵了「漩渦」「暈眩」,點題,Vertigo。而筆者進一步認為,第一個與最後一個幾乎一樣。而第二三個像徵的是「花球」「花團」。第四五個像徵的是「圈套」「環」。第六七個像徵「雙」「對應」。最後三個則是綜合了以上多種意象,也就是終極的漩渦,Vertigo。而且播放的時候,圖形們都在旋轉,這運動也是在象徵著。看來,短短幾分鐘的一個開場短片,導演都不放過,竭力要用盡資源來表現主題。在後來的場景中,這樣的元素時刻體現,很多都是跟女性的身體聯繫起來。導演的戀物癖可見一斑。
    首先是「漩渦」。漩渦狀的物體,一方面暗示了整個劇情根本就是一個局、一個漩渦般讓人深陷其中的計謀,另一方面則是跟John的恐高症所產生的暈眩感對應。
    而漩渦對應表徵在Madeline的漩渦狀髮髻、畫像的漩渦狀髮髻、John的恐高症發作時看到的世界、John的的夢境中。
    
    更加無處不在的是「花團」的意象。這擴展為圓形的、層疊的道具。Madeline周圍被繁花簇擁、Madeline觀看的畫像旁邊的藝術品是花團的圖、Madeline手上拿的花束、畫像上的花束等,這些都是直接地被表現的。
    
    John的夢境、John後來遇見茱蒂的場景、以及John執意要給茱蒂買Madeline曾經擁有過的花束上面的花。
    
    而隱藏起來的道具是,Madeline所去的旅館花團狀的天花板裝飾、燈、甚至是地毯的圖案、John家裡的掛飾、Madeline另一個花團狀的髮髻。電影裡到處都是這些道具,讓筆者驚嘆導演的「戀物癖」!
      
    細看電影裡面的情節。
導演把John設定為偵探為Gavin跟蹤Madeline(假)。這一個人物設定就使電影的「偷窺」名正言順起來。由此以後,John對Madeline的一切跟蹤窺視,甚至是正面的觀望都帶有「偷窺」的成份。這從一開始John偷看Madeline以及後來John正面與Madeline交往的時候的眼神可以表現出來。

    可見,整個電影根本就是建立在男性視覺的偷窺基礎上。這成為電影最大的背景以及元素。而導演則是通過淺景空間來表現,通過對演員們的特寫,來突出演員的表情,尤其是John的偷窺時候的神情,以及Madeline被觀望時的極具韻味的神態。
另一方面,John對Madeline的窺視,有種觀看藝術品的意味。男/女、觀賞者/被觀賞者、主動/被動的觀賞機制觀念是奠基於Berger(1972)所提出的女體與男性凝視的關係。 在窺淫癖者戀物癖者眼中,或者說在西方傳統文化中,男性對女性的審視一向帶有「欣賞藝術品」的習慣。而在電影裡,John對Madeline的觀看,也像欣賞一幅畫。而他的神情除了上文說的,鬼祟,還如當時藝術館裡高談闊論的紳士轉頭就望見美麗的裸像或肖像一樣,意味深長。正如Berger所說「這種諂媚男子的荒唐現象,在19世紀公開的學院派藝術中,到達頂峰。政客、商賈雲集在類似上圖的畫像下,議論縱橫。每逢有人感到理屈詞窮時,便舉目仰視,從圖畫中尋求慰藉,來肯定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 Nead將Berger的觀點應用於西方女性裸體的繪畫傳統,她指出,在西方裸體繪畫裡,充斥著這樣男/觀看/主動、與女/被看/展示的關係,繪畫裡的女體總是在奉獻自己的女色,等著男性的注目,在男畫家筆下的女性裸體其實相當程度上投射了男性對於女性的喜好與理想。 裸像被繪畫出來,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滿足現實中樂於窺視的紳士們的程度不同的窺淫慾望。而女性本身的行為也時時刻刻為被窺視而準備著、端正著。「男性在決定如何對待女性之前必須先觀察女性,所以,女性在男性面前的形象,決定了她所受的待遇。為了多少控制這一過程,女性必須生來具有這種吸納並內化這種目光的能力。是以,女性作為「觀察者」的一部份自我如何對待那作為「被觀察者」的另一部份自我,具體地表明了,外界可以且該如何來對待她,這種自己對待自己的展演式處理也構築女性的存在、女性的風度。每名女子總是需要不斷地去裁決何者是她的身份所「允許」或「不允許」的,她的一舉一動,不管動機與目的為何,皆被視為在暗示別人該如何看待她」。 「女人的風度在於表達她對自己的看法,以及界定別人對待她的分寸。她的風度從姿態、聲音、見解、表情、服飾、品味和選定的場合上體現出來——實際上,她所作的一切,無一不為她的風度增色。……男性觀察女性;女性注意自己被別人觀察。這不僅決定了大多數的男女關係,還決定了女性自己的內在關係,女性自身的觀察者是男性,而被觀察者為女性。因此,她把自己變作對象——而且是一個極特殊的視覺對象:景觀。」 在電影中的Madeline也如是。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沒有逃過John以及被設定為男性視覺的觀眾們的凝望,她每一個動作都成為被觀賞的藝術。導演為了表現這一點,在電影裡的Madeline大多是以側面示眾。而側面的肖像,也是西方藝術品中常見的型態,一如英國硬幣里,英女皇高貴的側面,又或者隨便一幅西方傳統藝術品。下面左側的是電影最最最經典的一幕,John偷窺到的Madeline。此畫面前後共定格了4秒,如下左圖,畫面中,Madeline跟硬幣上的英女皇像可以相媲美,端莊得有如藝術肖像,無論是她的表情還是頭髮顏色,還是背景顏色等等,都符合西方傳統藝術的標準。

而更為有意思的是,導演不僅讓Madeline常常露側面,他還利用周圍的各種環境給Madeline形成一個天然的「畫框」。門框、陰影、偷窺時的門縫等等,把John的「窺淫」行為與Madeline的「藝術品」性質完美地銜接起來。例如,John初次偷窺朋友Gavin與他的「妻子」Madeline,鏡頭從開始的對John中景鏡頭,慢慢後拉,成為全景鏡頭,慢慢向左橫搖,定格在以大紅背景里眾多深色調的眾人中穿綠色晚禮服的Madeline為視覺中心的大全景,此時背景音從噪音(雜音)轉為音樂,鏡頭繼續減慢速度,前推,最後又定格在以Madeline背影為畫面中心的全景。
在給John一個短暫的中特寫鏡頭後,鏡頭再次定格對準Madeline並長達三秒,而此時,雙重的門框形成天然的畫框,突出了「畫框」中的Madeline。且鮮紅色的背景、綠色的晚禮服、側面,這些元素正是西方繪畫的傳統元素,如一幅被觀賞的貴婦肖像。
  
通過這兩個例子,筆者發現,導演為了表現John的「偷窺」,普遍運用了「John的(各種)特寫→Madeline的身體→John的特寫→Madeline的身體」這樣一種順序(而具體的次數則不一而足)。
例如後來John跟蹤Madeline到花店的場景。鏡頭先是跟拍John,而在John發現了Madeline的時候,鏡頭就變成了主觀鏡頭,黑色的門推開,Madeline出現在鏡頭中心,鏡頭便不再運動,一直在「偷窺」Madeline。在長達20秒的主觀鏡頭的觀察後,緊接著是對John 5秒的拍攝,如下右圖,接著又是John的10秒主觀鏡頭,對Madeline的偷窺,然後又是對John的跟拍。
  
與此同時,從門縫偷窺,門縫成為「畫框」。而當Madeline在鏡子裡頭,鏡框成了畫框,John偷窺的眼睛在右側非常顯眼。
  
    
導演也十分注意利用陰影和空間、車窗做畫框。透過鏡子觀望「藝術品」。樹木等環境當畫布背景。筆者認為,導演非常注意利用鏡子來表現窺淫癖,劇中出現多次利用鏡子完成偷窺。本來就是偷窺,再加上鏡子的反射,又添一層遮擋,更顯「誘惑」。
    除此以外,鏡頭對Madeline衣物的掃視、對裸睡當中的Madeline定格、John對茱蒂略帶施虐性的換裝逼迫,都是「窺淫癖」的表現。因為窺淫癖者也被定義為通過目擊他者受虐而獲得快感的人。從這個定義看來,John對茱蒂的不斷的「施虐」——強迫茱蒂打扮得跟Madeline一個樣,和茱蒂反覆的「受虐」——妥協、漸漸換裝成Madeline的模樣,所以說這也都是希區柯克電影裡「窺淫癖」的體現。
  
  
    對Madeline的衣物的展示,作者通過一個長鏡頭,從John的全景鏡頭開始,順著John的探身方向,慢慢橫搖,掃到Madeline的衣物,再慢慢橫搖,最後定格在Madeline裸睡露肩在John房間的畫面。表現了「戀物「與「窺淫」。此外,又見門框充當畫框,把Madeline如藝術品一樣展示出來。
以及,在男主角John本人就是一個戀物癖者。John在跟Madeline的交往中,時時凝視Madeline的肢體。John在Madeline(假)死去以後預見茱蒂,並刻意把她變裝換成Madeline,且如茱蒂所說,John連碰都不願意碰茱蒂,他想要的只是在茱蒂的身上找到Madeline的影子。John戀著的已不是一個活人了,他只是迷戀著Madeline這個概念,只是迷戀如同「人偶」般代替了Madeline的茱蒂,已經戀「物」了。John讓茱蒂必須打扮成Madeline一樣的。而John也時常凝視女性的衣物、肢體、頭髮之類的。
凝視女性的內衣、衣物,凝視Madeline的手。後來改造茱蒂的時候凝視她的頭髮。在購物的時候觀看女性的軀幹。
  
    
    而同時,窺淫癖當中的對女性當做藝術品般的窺視,這也是戀物癖的一種表現形式。圖片不詳細列舉,見上文。
    另一方面,導演對顏色的執著也是堪稱「戀物癖」的一種體現的。
    也許紅色、綠色、藍色、紫色、黃色這些衝撞的顏色更具有吸引力更「搶眼」或者更能代表心理狀況的不健康又或者是這樣的顏色搭配更符合西方藝術的傳統,導演在劇中非常熱愛著四種顏色,並屢次使用,用以突出主角們。例如,Madeline以及茱蒂的衣服就大多是綠色,共出現四次,紫色(或灰紫色)出現四次,黃色、紅色和白色則各出現一次。John詭異的夢境就是紅、綠、紫、藍、黃的大片染色。而這樣的設定早在開頭的短片中,那些抽象的圖形中,已經有所體現——那些抽象圖形的顏色也全都是這幾種顏色。
      
其中,Madeline的汽車也被設定為綠色、茱蒂說話時透過她的輪廓的光是綠色的、茱蒂換裝完成後打在她身上的光也是綠光,John初次見到Madeline時她穿鮮綠色晚禮服,而初次看到茱蒂時她穿鮮綠色套裝,往後每次John與茱蒂約會茱蒂穿的也都有綠色的衣物。綠,似乎是Madeline(或茱蒂)所專享的。同時,綠色在西方帶有鬼魅的意味,也許導演把綠色賦予Madeline也是在暗示這一點,故意營造鬼魅感。以及,紅綠色的對撞情況明顯,例如Madeline綠色晚禮服在紅色的背景里凸顯,John和Madeline的衣服曾經有紅色和綠色的對應,John跟蹤Madeline所路過的某幅藝術品也是紅綠色的搭配。這一切都像是在「繪畫」。實在是導演不依不饒的眷戀。
         
    導演在Vertigo中構建「窺淫癖」與「戀物癖」主題的手段,筆者所能發掘的,大致就表現在這些地方上。言說不多,筆者自知見識淺陋,僅能作粗略探索,只好以截圖說明情況。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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