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美的黑色幽默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寫在前面：專業課上老師讓用符號學分析《看上去很美》，然後我就囉哩囉唆的寫了這麼一大坨……

　很早之前就知道《看上去很美》這部電影，甚至對拍攝時的幕後花絮也有所了解，也曾在無數場合看見無數頭像里那個表情黨的方槍槍，只是一直都沒有完整的看過電影，沒想到能在專業課的課堂上完成這個「夙願」，小竊喜一下。不過，這篇所謂影評充其量算得上是自己的一點觀影感受，至於對符號學的理解程度自己還真沒有多大把握。不囉嗦了，進入正題。
　《看上去很美》的英文名字被翻譯成《Little Red Flowers》，即「小紅花」，因此，對於影片的解讀無論如何也避不開「小紅花」這個元素。自己對於幼稚園的記憶已模糊，不知道是否曾經也為其乖巧過聽話過，被其蠱惑過殘害過。影片中的娃娃們，除了方槍槍，都把小紅花當成自己最大的寶貝。發發因為吃飯的時候尿尿，被扣一朵小紅花，從他極不情願的從口袋裡掏出小紅花的動作以及神態就可以看出他對小紅花的喜愛程度。小紅花，是那個年代特有的記憶，代表著大人們對孩子們的認可與鼓勵。時代變遷，小紅花可能消失不見，但是渴望被表揚的心情不會變，兒時的我們可以把大人的一句誇獎當成最大的獎賞，「心裡比吃了蜜還甜」這句常常用在小學作文中的金句絕對是對這種感受最貼切的描述。
　只是，常年被奶奶照看的槍槍一開始卻並不明白「小紅花」所蘊含的意義。所以在被剪掉辮子之後，唐老師獎勵的小紅花被他扔在了地上，他可能沒有想到，這是他唯一一次憑自己贏得小紅花的機會，卻被如此輕易的放棄了。
　槍槍在這些同齡的孩子中總是顯得與眾不同，一開始的小辮子和著裝上的區別，後來是不同於其他孩子的表情與神態。眼神一樣清澈無邪，但是臉上卻總是寫滿與年齡並不相符的困惑與倔強。導演有意把方槍槍塑造成一個反叛者，縱然他後來也曾試圖融入其他的小朋友。從他對小紅花態度的轉變就可以看出他的努力。
　李老師：「方槍槍怎麼回事兒啊？拉完了沒有？」
　方槍槍：「李老師我拉不出來」
　李老師：「拉不出來算了，起來洗手」
　方槍槍：「那會不會扣我小紅花？」
　李老師：「小紅花？這次就不扣你小紅花了。不過你要保證下次拉出屎來，我就獎勵你小紅花，好不好？」
　這是方槍槍第一次表現出對於小紅花的渴望。在這裡想插幾句，早上上廁所這個片段讓我想笑卻真的笑不出來，之前李老師和唐老師的那段對話更為經典：
　唐老師：「李老師，於倩倩今天又拉出屎來了。」
　李老師：「嗯，倩倩不錯啊，已經堅持一個禮拜拉出屎來了。」
　從來沒有想過早上拉屎也是一件可以被表揚的事情，只是超級佩服原著作者王朔的良苦用心，被幼稚園老師樹立起來的榜樣子倩倩小朋友平時表現良好就算了，竟然連拉屎這種基本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也可以如此聽話，實在是太難為她了。這樣極端的描寫帶來的諷刺讓我不禁開始回想自己的童年，是否也曾為了老師的要求如此可笑過。有些害怕，照著自己的一貫作風，想必年輕的時候活脫另外一個倩倩，不堪回首啊……
　視線重新回到方槍槍的身上。唐老師在發小紅花的時候，他沒有舉手就站了起來「為什麼我沒有小紅花？」聽到唐老師的回答後，他理直氣壯的回應到「沒人告訴我不算」。沒錯，初來乍到的槍槍甚至連發言前要先舉手的規矩都不懂，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小紅花。之前沒有人告訴他應該怎麼做，南燕北燕沒有，唐老師沒有，那個凶神惡煞的李老師就更不可能了，他只能摸索著向大家看齊。然後，他開始幻想自己也得了小紅花，而且還是五朵，沉浸在幻想中的槍槍笑的是那麼開心，與對於他來說有些殘酷的現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接下來是另一個經典的橋段：
　李老師：「為什麼我們要自己學會穿衣服？」
　於倩倩：「小朋友應該學會自己穿衣服」
　這樣的回答令李老師相當滿意。請原諒我吧，我怎麼就想到了霆鋒的那首《因為愛所以愛》。大人眼中的好孩子就是這樣乖巧，永遠不可能做出讓人意外的舉動。與此同時，方槍槍被展示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己脫衣服。表情很認真，他很努力，身上的小排骨清晰可見。他很委屈，他說「我今天早上自己穿的衣服，還使勁拉屎，我還自己洗的手，為什麼我沒有小紅花？」
　「為什麼我沒有小紅花？」這是一個孩子對大人的質問，遺憾的是，槍槍的合理要求被李老師無情的剝奪了。對於自己不喜歡的孩子，縱然他表現的再好，終究也還是不喜歡的，況且還是槍槍這樣一個不太循規蹈矩的孩子。李老師難以掩飾對于于倩倩等所謂好孩子的偏愛，也從不避諱對於方槍槍等所謂壞孩子的不耐煩。那時的槍槍可能認為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吧，於是他開始通過另外的途徑來獲得小紅花。
　方槍槍從老師那裡偷來了一朵小紅花，他仔仔細細的把它用小手絹包好，然後小心翼翼的揣在兜里。碰巧，南燕北燕打架被扣了小紅花，方槍槍打算把偷來的小紅花送給南燕，「李老師不是扣你的小紅花了嘛，我想把這朵小紅花送給你」，對於方槍槍來說，這是他對於友誼的最大的犧牲，但是卻被南燕回絕了。方槍槍依然小心翼翼的把小紅花包在手絹里，然後一個人坐在那裡，無限惆悵。他不明白偷來的小紅花和老師發的小紅花有什麼區別，他以為只要是小紅花就都是一樣的。
　汪若海是班上另外一個調皮的孩子，當李老師得知他的父親是領導之後，對他的態度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方槍槍也因此受益，得到了生平第一朵小紅花。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小紅花，他看上去甚至沒有偷到小紅花之後那般喜悅。幼小的他還不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同樣，他也不知道有些事是可以不勞而獲的。這些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高深了。
　之後的故事與小紅花無關。男孩子不和他一起玩，女孩子也不和他一起玩，方槍槍於是自己一個人玩旋轉木馬。在我看來旋轉木馬代表槍槍對於現實的反抗，那是他自己的一種解脫方式。他很開心的轉啊轉，越轉越快，終於，從上面摔了下來。這預示著，小小的槍槍對於大大的現實的挑戰是終將失敗的。
　在幼稚園的槍槍也曾快樂過，那便是和南燕逃到幼稚園外面的快活，但那是短暫的。「李老師是妖怪」事件之後，方槍槍就變了一個人，他開始用另一種方式融入大家。他必須讓大家知道他的存在，正常的途徑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所以他變成傳統意義上壞小孩：打架、欺負人、無惡不作，晉陞「狗頭軍師」。然後，他被關禁閉，在小黑屋裡哭得那麼凶卻沒有人來救他。吃飯時，大家都在吃果子，方槍槍圍著圍嘴，卻只能可憐巴巴的看著空蕩蕩的盤子一個人發獃。老師明確告訴小朋友不要和方槍槍說話，他犯了錯也完全被無視，甚至連南燕見了他也回頭跑掉。
　方槍槍：「你為什麼老衝我笑？」
　北燕：「誰衝你笑了？你別不要臉了，我笑狗呢。」
　禁閉期滿，排隊時，槍槍故意大喊「快點告訴老師我出隊了」， 依然沒有小朋友搭理他。這時的他已經絕望了，於是他再一次逃跑了，來到了外面的世界。在橋上，他看到一隊大人胸前掛著大大的紅花從他面前走過。紅花再次出現。他不知道這麼大的紅花如何得到，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到他手足無措。夜幕降臨，伴隨著老師們的喊聲，方槍槍趴在一塊大石頭上睡著了。
　整部電影的色調都很陰暗，連孩子們的衣服都是冷色調，唯有紅花與圍牆是鮮艷的紅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導演故意把幼稚園設置在紅色的圍牆之內，是為了彰顯幼稚園的威嚴，即現實的力量，忍不住讓人想到了紫禁城。
　這部電影根據王朔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以小孩的視角來看大人的世界。影片故意把大人塑造成可怕的形象，例如李老師表演大猩猩的那段，刻意保留那麼長時間，弄的我看著都覺得慎得慌。園長則是個笑面虎，關槍槍禁閉的主意就是她出的，「方槍槍，你不要認為離開了幼稚園就是特別高興的事情。其實幼稚園啊，是你一生當中最幸福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將來你想回啊，都回不來了。」這句話從園長的嘴裡說出來別有一番意味。是她們毀掉了槍槍本應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卻依然振振有詞。
　最後的最後，再囉嗦一下幾位小朋友的名字。《看上去很美》是王朔具有自傳體性質的作品，而方槍槍應該就是王朔本人的化身。方槍槍就是按照王朔來選角的，電影劇組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和王朔小時候外形、神態都很相似的董博文，而他的表現也沒有令大家失望。另外一部與王朔有關的影視劇《與青春有關的日子》講述的是發生在六七十年代的青春故事，其中的主人公叫方言，其實就是青年王朔。方槍槍、方言，看來王朔對於「方」這個姓有特別的喜好。而「槍槍」則蘊含著挑戰、反叛，點明了槍槍的性格特點。另外，《與青春有關的日子》中有兩個角色分別叫「汪若海」和「高晉」，在《看上去很美》中，王朔對他倆也著墨頗多，想必真的是從穿開襠褲時一起長大的哥們兒。
　這是孩子們眼中的大人的世界，就像本片的配樂一樣，陰鬱詭異。導演張元說：「這其實是拍給成人看的寓言」，不知道看過本片的大人們能夠從這個「哭笑不得」的片子中悟到些什麼。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