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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光--The Green Ray

绿光/众里寻他千百度/绿色光芒

7.7 / 6,956人    99分鐘

導演: 艾力侯麥
編劇: 瑪莉希維耶 艾力侯麥
演員: 瑪莉希維耶 文森高捷 瑪麗亞路易莎加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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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閒

2009-12-24 19:42:17

情感航標


情感故事裡,常有昭示性質的物件。比如祖傳的戒子玉墜,寶奩裡的髮簪珠鏈,風月明鏡,好像必須勞什子們點頭了,方可燭鑒真心,不至於霧失樓閣。

前些日子看電影《怎樣做美國錦被》(How to Make an American Quilt),有一處細節,也是這調調,說一隻烏鴉,飛過一樁又一樁,後面的女孩跟著跑,它每次停駐,都似有所指,直到,停在某年輕男子身邊。而後者,就成了女孩子的未來老公。烏鴉點的人,才叫真命天子,彷彿它腳下,牽連月老紅繩丘比特的箭頭。換做東方傳奇,大概不會選烏鴉作定情鳥,這是我一開始看有點好笑的地方。然而這電影的動人之處,其實大都並無確切的警示,祖母輩的女人們,年輕時候無一不犯過愚魯的錯誤,失愛於人,身心痛絕,而她們無一例外堅守自己的感情,並將回憶繡入小兒的嫁妝,一個格子講一個故事,不依賴對象中的男人,全然是對真情的珍視。錯愛之後,也能柔柔韌韌維護一生,再傳承下去,這就是愛的教誨了。

艾里克.候麥(艾瑞克 Rohmer)執導的《綠光》(Le Rayon Vert)的情感航標更加浪漫些。是太陽落山前的最後一抹碧霞。它的藍本傳說取自凡爾納的同名小說,倘使誰有幸望見綠光,誰便不執迷,目力清晰,能透過假面與謊言,洞悉真摯感情。原書寫段這蘇格蘭Vielle Légende,十二萬分唯美:...C'est que ce rayon a pour vertu de faire que celui qui l'a vu ne plus se tromper dans les choses de sentiments; c'est que son apparition détruit illusions et mensonges;c'est que celui qui a été assez heureux pour l'apercevoir une fois, voit clair son coeur et dans celui des autres. 候麥在電影裡,組織一撥老太太和位老先生,通過他們的議論,基本上複製了這種說法。

我和劇中人差不多,對凡爾納並不太感冒。然而綠光故事,卻有其別開生面的地方。女主角的監護人,是一對類乎丁丁歷險記的杜邦杜朋的老者,又或者用凡爾納自己的話,與狄更斯雙城記中心有靈犀的二紳士差不多。他們家道殷實,老來守護著坎貝爾小姐,忙忙叨叨便設計著她的如意郎君。這兩人同聲同氣,一唱一和,是相當打趣的。不過伊蓮娜.坎貝爾小姐正如所有順遂貌美的年輕女子,性格上不太乖馴,和老頭子們打哈哈,背地裡自成想法。她以觀測綠光為結婚前提,拖著兩老開始了一次原定短暫的旅程。一朵浮雲、一座島、一帶山、一影孤帆,都成為他們的阻礙,觀測點一而再兜轉。而小女生也面臨著在老先生欽定的富貴學院男與她偶遇的飄搖藝術男之間取捨。寫迴路數上的冒險,每一次又必定看不到綠光,故事就不是很好玩了。

相比起來,候麥其實沒有這麼執著。這個綠光的提法,在電影后半程才出現,女主角德爾芬的遊蹤心事,也基本上沒有點到它。然而我不得不說,與其說候麥是個導演,毋寧說他更像文學家,紀錄片一樣淡淡流水帳,最後還是牽著某種懸念,德爾芬遇到真愛沒有?她會不會看到綠光?候麥在關節處留給觀者驚鴻一瞥隨即戛然而止,其震撼效果,絕不輸死命煽情的大片。

候麥取材的時點,是一年一度的度假季節,所謂la morte saison(空城季)。這時候的巴黎人,傾城出動,度假觀光。故事裡的德爾芬,恰值感情空窗期,游移不定,應該回守未婚夫,還是另闢戀情。茱莉亞.切爾德在《我的法蘭西歲月》(My Life in France)寫了一段關於空城季的精彩描述,她去尼古拉連鎖店買酒,唯見送貨人看店,後者一面還朗朗練習戲劇角色,他旁邊的看門人,早二十多年曾在旺多姆廣場的高檔時裝店做裁縫。二人唏噓拉辛、莫里哀等喜劇的黃金時代一去不返。茱莉亞便感嘆,你在巴黎,可以同任何人聊文學音樂建築。候麥部份映證了這點 --如果他不是特別陽春白雪的話,他似乎很隨意地就擺在那裡一群讀過綠光並篤信它的讀者,就像他可以從吃素,讓德爾芬昇華到性格解讀上。這些台詞中的光華,閒碎地鋪落一地,你能感受即使談一段沒有對象的愛情,他也非常鎮定。

綠光裡的巴黎,才是德爾芬小憩的中轉站。她不斷離開,行程面壁,哭得梨花帶雨,然後又返回,因為新的理由再次出發。茫茫然似乎毫無頭緒,也儘量避免在陌生追求者前暴露自己。她不像著急把自己嫁掉,更多是難覓知音,以及自憐自傷。這慌心假期的煎熬,一幕幕被拉長,直至,那個關乎綠光的傳說,那點早已不寄望的小夢幻。這可能是每個女人一生之中必經的哪怕瞬間考量。德爾芬有點矯,不過也無非現實的重筆。

看那肉乎乎的海灘,人影攢動,所有人跟所有人都共識語言,嬉笑鬧囂。唯獨德爾芬一人靜靜一旁,真箇是,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再美的風景,獨自憑欄,也不過關河冷落了。而所有人,他們如何遇上所有人?是領悟綠光深碧的靈感,還是純粹布朗偶然?我的想法,仍傾向後者,估計候麥也是,否則不必如此拉長一個人孤峭的寂寞。寂寞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大多數情感因緣的起點,好像都是沒什麼起承轉合的無序事件,咂摸回味時,才被賦予神諭;而觀瞻綠光,你需要如洗澄空、以及一雙專注的非色弱眼睛。後者可不可以關照前者,它們哪一個更珍稀呢?廿年回望,當期待也變成昨日傳奇,這些關於情感航標的揣測,最終也將歸攏於暮色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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