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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情緣--Mary and Max

玛丽和马克思/巧克力情缘/玛丽和麦克斯

8.1 / 189,036人    92分鐘

導演: 亞當艾利特
編劇: 亞當艾利特
演員: 東妮克莉蒂 菲力普西蒙霍夫曼 艾瑞克巴納 Barry Humphries Bethany Whit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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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近那麼遠

2009-12-29 05:37:46

「真正的意義只能從荒誕中看到」——獻給瑪麗和馬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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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醜人多作怪」,是用來評價行為怪異多端的人,特別是恰巧那個怪人長得也比較醜的時候,就更貼切了。如果用這句話來評價瑪麗和馬克思,是再合適不過的。

瑪麗生於澳洲墨爾本一個小鎮上,媽媽說她是一個意外。瑪麗是一個額頭上有一塊屎黃色胎記,臉頰有許多雀斑的胖胖的8歲小姑娘。她自卑、焦慮、無助、不合群、不會笑、被老師和同學所嘲諷。

馬克思是一個48歲的紐約人,他有猶太血統,過度肥胖,體重超過三百磅,平生只穿七套一模一樣的運動服,喜歡吃巧克力熱狗(馬克思的發明,把巧克力直接夾在熱狗裡面),彩票中大獎後把錢都給兌換成了一生都吃不完的巧克力。他邏輯嚴密、敏感、木訥、笨拙、粗魯、不解風情、說話行為不合時宜。他要求嚴格、一絲不苟,對紐約街頭亂丟菸頭的狀況痛心疾首。

他們都是我們眼中的「醜人」、「怪人」。與「正常人」對比,他們的確與眾不同。對這些人,我們往往會採取排斥的態度,依他們表面的行為迫不及待地做出蓋棺定論貼標籤似的判斷,而他們背後的故事則被忽略。

瑪麗的爸爸是一個流水線上的工人,負責給茶包打標籤,不工作的時候就躲在家裡的一個窩棚裡頭把死鳥做成標本。他終日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退休後,他決定去探測金屬,一次在海灘探測金屬的時候,被大浪給衝得屍首全無。瑪麗的媽媽是一個酒鬼,終日迷迷糊糊醉醺醺,喝得連針都穿不進去,扣子掉了,只好拿夾子把瑪麗的衣服夾起來。她還偷東西,藏在自己的裙子裡,她跟瑪麗說自己把東西藏起來的原因是因為這樣可以節省塑膠袋。後來,瑪麗爸爸的死讓她覺得自責和罪惡,她誤把毒藥錯拿成雪利酒喝進去了,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她還有一個患有恐同症(agoraphobia)而不敢出門的鄰居。

馬克思的爸爸則在他生下來的時候把他和他媽媽遺棄在一個集市里。他媽媽在他六歲的時候吞槍自殺了。

都是缺少愛和關懷的家庭。都是善良、努力幫助別人的人。都喜歡Noblet玩偶、巧克力。

一次偶然的機會,兩個相似的人碰撞到一起,互相通信。瑪麗跟馬克思訴說她的煩惱,她的每封信都會直戳到他的痛處,讓他開始焦躁不安。因為瑪麗的痛苦所在也是作為同類人的馬克思不願回想深思的傷處。這時,馬克思會開始頭上直冒大汗,眼珠四處亂轉,只有在吃完n個巧克力熱狗和蹲在高腳凳上冷卻許久後,他才能開始坐下來回信。瑪麗的老師告訴瑪麗要多微笑,瑪麗的媽媽就拿口紅給她畫了一個向上彎的「烈焰紅唇」,反而遭到更多同學的譏笑。馬克思告訴瑪麗說不要擔心笑不笑的問題,嘴上不笑並不代表腦里不笑。馬克思不會在合適的時候流下眼淚,瑪麗就使勁想傷心事,給馬克思寄去了一瓶自己的淚水。瑪麗受到馬克思的鼓舞,漸漸地,漸漸地,找到了她不曾有過的自信。馬克思通過瑪麗的來信,也開始面對人生中的一些問題,例如怎麼應付對他有好感的女子。……似乎一切都開始好轉,直到瑪麗的一封向馬克思請教「愛」的信件徹底打亂他的生活,他生活中缺少愛,他不明白愛,他不知如何表達愛,他開始胡吃海喝,直到由於體重超標被起重機從公寓窗口吊下,送進精神病院,被診斷出過度肥胖和亞斯伯格症候群(Asperger’s syndrome),一直住了八個月才康復出院。這段時間他未與瑪麗聯繫,瑪麗在氣憤、疑惑、自我焦慮的作用下,傷心地燒燬了所有馬克思寫給她的信件,打算忘了這個朋友的存在。出院後,馬克思本想不再跟瑪麗聯繫,他害怕瑪麗的信又讓他舊病復發,勾起他的痛處。但是友情的力量佔勝了恐懼,他鼓起勇氣給瑪麗寫了一封長信,詳細地自我剖析了他的亞斯伯格症候群。友情自此又得以繼續。一切又開始向美好的方向發展。瑪麗如願以償地嫁給了自己暗戀許久的希臘美男戴米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她還在讀大學,研究的是亞斯伯格症候群,是為了馬克思。她的研究成果得到了多方肯定,即將發表,已交印刷。她幾乎到達了自己人生的頂峰。她迫不及待地想與馬克思分享這一勝利成果,並向他郵去了一本自己的作品。

但是,馬克思收到書後,感到的不是開心,而是「傷害、困惑(馬克思發明的新詞,confuzzlednes,是confused 和puzzled的合寫)、背叛、不適,巨大壓力、氣喘吁吁」,他極其憤怒地把打字機中的字母「M」摳下來寄給了瑪麗。此時身在澳洲的瑪麗正準備出門去看望遠在紐約的馬克思,正好收到了這個。頓時,她的世界崩潰!

從此,瑪麗一撅不振,她難過地銷毀了所有印好的書籍。所謂學業,所謂愛情,所謂人生,一切都再也無所謂。她開始沉淪,開始自暴自棄,開始酗酒,照鏡子時反映出來的是她的灑鬼老媽。她日復一日地提著酒瓶去郵箱檢查信件,她渴望著馬克思的原諒,但是,馬克思自此杳無音信。直到……愛人戴米安收拾好包裹,離開瑪麗,投奔他遠在紐西蘭的新戀情,一個叫Desmond的男性筆友,瑪麗都毫無察覺。這時候的瑪麗覺得人生再無希望,準備了結此生。

而,馬克思變得更加憤世嫉俗,他沉浸在瑪麗給他的傷害中,他對街頭亂扔菸頭的現象越來越不能容忍,甚至險些掐死一個亂扔菸頭的街頭流浪漢,直到流浪漢顫抖著聲音說出「對不起」,馬克思才鬆手。他開始醒悟,想自己對瑪麗是否太殘忍,於是他提筆給瑪麗寫了此生的最後一封信,他說:「瑪麗,我原諒你。我原諒你的原因是因為你不完美。你不完美,我也不完美。所有的人都不完美,包括樓下亂扔垃圾的流浪漢。當我年輕的時候,我討厭我自己。但是伯納德醫生告訴我如果我在一個孤島上,我就得試圖接受我自己,包括所有的優點和缺點,因為我們對自己的缺點沒得選擇。缺點是我們生活的一部份,我們必須接受他們。但是,我們可以選擇我們的朋友,我很高興你是我朋友。伯納德醫生還說每個人的人生就像很長一條路。有些路鋪得很好,有些路,就像我的,有裂縫,有香蕉皮,有菸頭。你的路可能跟我的相似,但沒有那麼多缺陷。希望。有一天我們的路能夠交叉,那樣我們就能夠共享一罐煉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隨信,馬克思還寄去了自己的整套Noblet玩偶。

在瑪麗就快了結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曾經幫助過的鄰居,終於克服了恐同症,勇敢地邁出了家門,把瑪麗忽略了的郵局投遞過來的擱置在家門口許久的馬克思的包裹,親自送到了瑪麗的手中。

看到這些,瑪麗又「活」過來了,她振作起來,還生下了她和戴米安的小寶寶,一年後,她收整好,來到紐約看望老友馬克思。她輕輕擰開了馬克思未鎖的公寓門,喚著好友的名字,沒想到馬克思卻與世長辭。他頭枕在沙發背上,保持仰頭姿式。瑪麗抬頭,天花板上,密密貼著她寫給馬克思的每一封信。瑪麗流下了欣慰的眼淚,初次相逢,卻成永別,但所幸的是彼此都沒有遺憾,馬克思的人生也算完美地畫上了句號。

《惡作劇之吻》裡的直樹曾說過:「那些病人,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透過他們我們可以提早發現人的疾病,人的缺陷,並努力攻克這些病症,以便以後出現類似病情可以及時治療。」而我們碰到病人的第一態度是唯恐避之而不及,我們歧視他們,只因我們的恐懼,他們跟我們不一樣。正像我們歧視嘲笑像瑪麗和馬克思這樣的「怪人」一樣,也是因為我們心底的恐懼。

人總是生活在一個群體的,群體的共性大於個性。這個為特定目的存在的群體害怕遇見與其不太融合的人,所以瀰散在該群體內部由於遇見了不同於這個群體精神氣質的人或事所產生的不安全感迫使群體成員用言語及行動上的力量驅逐該異己分子,這種言語和行動包括嘲笑、戲弄、孤立、輿論……甚至包括火刑。最可怕的是,人們還往往因為自己的不了解而急急下論斷排斥一項事物。

都知道,盧梭說「人生而平等」,卻不知後面還有半句,「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這種「枷鎖」就是恐懼,我們恐懼別人不同於我們,我們也恐懼自己不同於別人。恐懼是一種可以產生各種情感和力量的源情感。我們對於別人不同於我們的恐懼迫使我們集合起來用各種手段和力量排斥他們,打壓他們,直到他們消失不見。我們對於自己不同於別人的恐懼迫使我們用各種方法掩蓋自己的本性,掩蓋自己的與眾不同,掩蓋自己的不合群,所謂「低調」,原因只不過是我們害怕別人也用我們排擠別人的方法來排擠我們。最後的結果就是「正常人」這幾個字被作為「人格掩飾大賽」勝利者的獎品予以發放,不會掩飾的,掩飾不成功的,通通淘汰,告訴他們「不歡迎你加入我們這個圈子」。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自古如此。

瑪麗和馬克思不會掩飾,所以註定孤獨,只能與阿貓阿狗相以為伴。瑪麗也曾試圖做個「正常人」,她鼓起勇氣,做了手術去掉自己額頭上的胎記,做了一個挑染的時髦髮型,穿了一套時髦連衣裙和一雙時髦的高跟鞋,用很時髦的語氣跟暗戀對象戴米安搭訕。戴米安說:「額……瑪麗,我想跟你說個事……」,瑪麗很高興:「嗯?」戴米安卻說:「瑪麗,你鞋子上有坨狗屎……」瑪麗低頭,只見漂亮的紅鞋上一坨偌大的狗屎在那裡張牙舞爪。瑪麗回家大哭一場,頓覺人生愚蠢無比。

比別人幸運的是,不會掩飾的瑪麗和馬克思橫跨兩個大洲找到了與自己的「不同」相同的對方,他們互相為對方取暖,感受友情的美好。他們珍視彼此超過一切。他們都是對方的「唯一」。他們接受了自己的與眾不同,願意與眾不同,與己有利,與人無害。他們願意更明白地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體味其中的酸澀,因為生活的本質不是甜蜜,痛苦更為讓人清醒。有什麼理由,我們可以去打擾,評價他們呢?

所以,放輕鬆,順本性,尊重差異,和而不同,我們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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