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物質》：好演技引發的回思與感懷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芷寧寫於2008年7月24日）
   在寫有關影片《眼前的生活》的文字時，因劇情涉及了校園槍擊案，不由得想起了那部令劉燁再度散發出奪目演技卻生不逢時的影片《暗物質》。
   說生不逢時絕沒有誇張，這部在聖丹斯電影節的上百部影片中，被《洛杉磯時報》推舉為最值得觀看的影片，本應在去年4月上映，卻很不走運地撞上了韓裔小趙同學的校園槍擊案，因恐片中觸及此類事件的劇情引發脆弱美國民眾的不良情緒而被擱置，直至今年才得以問世。不過，似乎美國人還沒從那個負面的情緒中緩過勁來，還處在最怕揭傷疤的時期，票房可想而知。
   先拋開影片人物原型盧剛不談，片中劉燁飾演的留學生劉星被刻畫得十分細膩到位，表演很有層次感，從初來乍到的拘謹興奮，到遭受不公正待遇時的悲憤抑鬱，再到最後面無表情的舉槍殺人……沒見識過中國影人出色演技的美國影評人，在看到劉燁的表演後很淺薄地大驚小怪，因為他們沒料到中國還有功夫片之外的演技卓越的男演員。
   據說當年導師不予盧剛論文通過的理由是，盧剛曾當眾質疑過導師的研究模型，並未經導師允許就以個人名義發表了研究成果。那麼這位最後發展到舉槍相向的留學生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據說他捐款時只捐一分錢，天熱時，打開冰箱納涼毫不顧忌室友存貯的食物是否會壞……原型的這些孤僻自我的性格在改編成影片時都被略去了，片中的劉星是個老實和氣，能與夥伴和睦相處的人。或許正因為這樣的重塑，使得很多人認為影片後半部份過渡得太快，似乎還沒交代清楚劉星產生殺人動機的過程，就付諸實踐了，特別是在之前的戲份中，劉星都以老實中帶點木訥的神情示人，彷彿只知鑽研學術、如假包換的書獃子。
   個人卻較享受影片後半部份的流暢充沛，還有那大段的彷彿一氣呵成般的精湛表演，將劉星在心理素質上的缺失和性格狹隘的一面拿捏呈現得淋漓盡致，而這也是劉星迸發出暴力行為的真正緣由，這些在片中都是有所體現的。另外，有關表相和所做非常事件之間的差異性，屠格涅夫早在《羅亭》中就給出了案例——越是像娜塔莎那樣外表寧靜端莊的貴族小姐，就越能做出自殺、離家出走這樣出格的事來。類比劉星這個在單純環境下長大、求學之路相對順暢、智商一流卻情商不高的學子，在遭遇他所認為的人生最大的失敗和不幸時，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怨憤又無以宣洩，無法自我排解的他採取非常行動是最可能的作法。
   像那個年代很多出類拔萃的人一樣，劉星心懷遠大理想，同時也背負著家人朋友的期望，他更是以拿到諾貝爾獎為己任，以為在美國求學就能圓夢，於是他更加勤奮執著。然而，那份純然的執著不僅是脆弱的，還易令他呈現出一根筋的情形，他不懂得通往成功的道路不是一廂情願僅靠個人努力就能達成，那是一條充滿著淚水、艱辛、委屈、挫折、迂迴曲折的路。當他天真熱情地「挑戰」了萊瑟教授（艾丹·奎因飾演）的權威時，這位一直器重他的導師以不懂得合作為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這一點影片也做了表述，當希爾瓦夫人（梅麗爾·斯特里普飾演）擔憂劉星的論文能否通過而向萊瑟教授詢問時，萊瑟表示會通過的，但不是現在。然而，過強的自尊心和急於獲得肯定的劉星卻繞不過彎來，越是苦惱越是想不通，不僅鑽進了牛角尖，還把那唯一的小出口也給堵了。
   關於劉星的殺人動機，影片確做了不少鋪墊，一直不能畢業的他靠打散工維繫生計，不能施展抱負的愁苦在累加，內心的孤獨鬱悶得不到疏解，寄給父母的家信卻是一如既往的「好消息」，室友們的規勸對於缺乏自我調試能力的人而言，毫無效用，而劉星暗戀的美國女孩也直接了當地拒絕了他……最重要的一場鋪墊戲出現在梅麗爾·斯特里普和劉燁之間，當希爾瓦夫人看到曾經前途無量的科學天才居然淪落到來她家做護膚品推銷時，夫人的臉上滿是關切，眼中充盈著憐惜，更有淚水，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劉星迴避了，那要命的自尊令他自慚形穢，令他倉惶逃離了這一次有可能心理散淤的機會。於是，他要向令他陷入如此境地的人復仇，包括萊瑟教授和那個後來替代他成為教授新寵的勞倫斯·馮。
   勞倫斯·馮這個留學生形象的塑造很有意思，此君一到美國就取了英文名字，和同鄉說話時也滿口英文，他和他那個來自上海的妻子全心全意地擁抱新生活，雖然看上去不倫不類，但他們做的起勁，不僅讓新生兒受洗，妻子還在教會用漢語唱頌歌，更是在兒子的滿月宴上表演了一出《蝴蝶夫人》選段，讓在座的老美和中國人都覺得彆扭。很多過於敏感的人認為影片有醜化中國留學生的傾向，如過於節儉，一遇到免費的飯就狂吃等等，試想一下，片中的劉星是於1986年去美留學的，當時國內的生活水平雖已大有改善了，但總體並不算高，表現出這樣的一面根本和醜化無關，無需抨擊，更無需難堪。
  《綜藝》雜誌如此評價《暗物質》——「想像不到的動人，感動到流淚的一部影片。」劉燁在看這部影片時也是淚流滿面的，雖在觀影時沒能淚流滿面，但心口卻蓄滿了傷感，盧剛事件只是個案，但通過這一事件，可以瞥到當年留學生所面臨的問題，也表露了彼時教育體系對學生在社會、心理方面培養的欠缺。華裔導演陳士爭曾經的留學生生涯，讓他對那個時代這個群體的觀察和思考都細膩而獨到，配已經典中外歌曲的合唱配樂，在給出劉星那如流星般滑過天際最終被自身暗物質所吞噬的隕落入生的同時，也給出了一個回思的氛圍和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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