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偽裝，都是勝利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覺得今年奧斯卡最好的一部影片是《換子疑雲》，其次就是《福斯特對話尼克森》。《換子疑雲》對於中國的觀眾來說無疑是一面照妖鏡，把我們現在所處的社會主義社會的「優越性」赤裸裸的照了出來。而《福斯特對話尼克森》則讓我覺得這一幕永遠都不會在中國上演。一來我們的前領導人退休後根本不用這麼累，還得出來靠演講和做訪談節目來賺取生活費；二來我們的前領導人才不會接受一個脫口秀節目主持人的採訪；三來我們的國家領導人是不會承認對不起本國人民的，因為全國各族人民都曾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緊緊的團結在以他為核心的黨中央周圍，就算真有什麼領導人犯過錯誤，那也會消失在灌輸給人民的歷史中。

其實這部電影只是表面上的「福斯特對話尼克森」。一個低俗的脫口秀節目主持人能有什麼高尚的追求，只不過是他在英國和澳洲的電視上玩膩了，想通過採訪一個受人唾棄的前美國總統登陸美國這個娛樂王國罷了。福斯特可曾想到要讓尼克森低頭道歉？沒有，根本沒有。真正的對話者，是福斯特身後的那兩位智囊，一位是試圖用尼克森的思維方式來扳倒尼克森的胖子，另一位是聲稱絕對不會和尼克森握手但最後還是握了的瘦子。這兩位在我們的概念中，可以被稱作「憤青」。我尤其欣賞瘦子同志，是他把「如果這次訪談讓尼克森漂白了自己那我們就是歷史的罪人」這種不合時宜的想法強加給了我們的福斯特先生，是他把這種無中生有的歷史責任感強加給了這次娛樂性質的訪談，竟然使其成為一場政治意義濃厚的思想交鋒。我保證，瘦子同志第一次見到福斯特的時候一定把福斯特的脈搏嚇到了每分鐘90以上，不過福斯特這廝唯一的優點就是野心太大：既然咱還有這麼重大的歷史任務，那就不怕艱難險阻，做做做！

這位讓我尤為欣賞的瘦子同志，原名是山姆·洛克威爾（Sam Rockwell），他不僅是一個憤青，還是一個激情憤青，是憤青中的戰鬥機。他對於尼克森的不滿和憤怒溢於言表，他堅持需要一個尼克森對美國人民的道歉，他堅持要讓這位和中國進行過桌球外交的總統說出水門事件的真相，他堅持要這位讓美國太空人代表人類登上月球的權力者承認自己在白宮的無恥行為。他覺得如果得不到這一切就對不起自己，對不起美國，對不起那些醜聞的受害者，對不起他所信仰的「民主」。他的執著和偏執讓福斯特的這場採訪秀從一個個人行為不斷升級到一場探求真相的戰爭。而「真相」這個詞離我這個中國觀眾來說真是十萬八千里。

當然，尼克森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的那位秘書同志是他最強大的後盾和安全保障。他在電話中向福斯特威逼利誘的時候儼然是被網管辦、70碼事件中的交警們，鄧玉嬌案中的公安幹警們靈魂附體，那種囂張和狗屁威嚴是我天朝子民可以常常見到的。然而福斯特豈非善輩，憑藉美國獨立的司法系統和你一個前總統打官司老子也不怕，你讓我怎樣我就怎樣？門兒都沒有！所以放下電話後秘書同志的臉上儘管憤怒，卻難掩無奈，不過這種無奈的神色是我天朝子民基本上看不到的。

尼克森雖然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但畢竟是老江湖，一個人戰鬥起來也差不到哪兒去。你看從一個問題開始，老人家就開始天南海北的侃侃而談，福斯特插話的機會都沒有，把身後的參謀們侃得直感嘆：太感人了！我覺得這一點中國的官老爺們真該好好學學。開新聞發佈會、記者會什麼的就是說謊也要說得有技術含量一點，就是左右而言他的時候也要感人一點，就是死皮賴臉推卸責任的時候也要有底氣一點。不要連口徑都沒統一好就上來糊弄人，搞到最後連10和9都分不清，也太不起你的小學老師了吧。

美國電影之所以風靡全世界，就是因為人家的導演會講故事，即便你不知道水門是個什麼門，你也能猜到故事的結局。拿出故事的發展來看，其實非常老一套，就和你看拳擊賽差不多，前幾個回合主角被打的屢屢趴下，最後一個回合奮起反擊將對手打趴下並且起不來。不過為什麼好看呢？因為這兩個人在不斷地交鋒中並沒有一直死磕。特別是尼克森。最後一次採訪之前他特意打電話給福斯特，嘮嘮叨叨一大堆，其實是已經受不了壓力處在崩潰邊緣的一種表現，尼克森已經想要將真相說出去。福斯特自然聽出了蛛絲馬跡，於是奮戰一夜，第二天成為那個讓尼克森低頭的歷史人物也就順理成章。只是我想說的是，真相說出後的這場採訪秀並沒有輸家。對於福斯特來說，他是當然的勝利者，並且從一個低俗的脫口秀主持人一躍成為歷史性人物。對於憤青同學來說，他更是勝利者，寫了4本關於尼克森的書之後，終於看到了這個「背叛美國」的罪人低頭道歉。對於尼克森來說，他也是贏家，至少我覺得他是贏家。他說出了真相，卸去了千斤重擔，不用在一心想著漂白自己。他向美國人民道了歉，承認了錯誤，不管有沒有人原諒，他總歸可以坦然的面對這個世界。掩飾、偽裝、漂白自己的人是最痛苦的人。當採訪結束尼克森走出屋子的時候，我覺得他就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就是一個平常人，即便當了總統也會犯錯誤的平常人。

還有一點很強烈的感受，那就是美國媒體和美國領導人的開放度，尼克森可以和一個二流的娛樂節目支持人面對面，歐巴馬也可以，到最後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們都是平常人，和我們一樣的平常人。咱們這兒胡溫上個把小時網都能吹出紅旗飄飄來，可是網路就是這個悲慘世界的映照物，他們看得見嗎？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