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欠債一定要還

       如果沒有那條河，托馬斯或許會在心窩裡抽出一絲悲憫之情，放小男孩兒一條生路。誰知道會不會是另一種結局？就那樣放著，儘管冷漠地逃走，路過的人會瞧見，瞧見了會是另一種結果。可能，悲劇依舊，但不會嫁禍於水及生命，更不會剝奪活著的人應得的慰藉，無影無蹤，沒完沒了。
 
    托馬斯以為走出監獄，就能贖清前愆，就能和「楊」斷絕一切關係，這是他的真，也是他的惡。他冥頑不靈，行事像頑石，將錯就錯。可對他任其墜落的靈魂，又有無法放棄的慈悲心糾纏其中，是過份貼近了世人極力隱藏的弱點，所以對看客而言，誰都無法果斷地表明立場。
 
    電影開始，那對於我是真的憤怒。兩個可惡的小偷，懦弱無能的混蛋，褲子里拉滿了屎，都不會害羞的傻子，闖了禍，當然不會承擔責任。其實我還很氣那個丟下嬰兒車去買咖啡的馬虎母親，雖然能用防不了「萬一」來解脫，但依然有無法理解她的埋怨。後來，電影在生活的軌道上平靜行駛，看到焦慮、不安吞噬著一個人的靈魂，我開始同情在獄中表現良好提前釋放的小偷——楊，也叫托馬斯。然後自然而然地忘記了那位不知是瘋是活的母親。
 
    托馬斯這類服過刑的人是不容易找到工作的，這不難理解，即使能用風琴彈奏讓上帝哭泣的音樂。看到托馬斯在應聘時被拒絕，對他的同情蓋過了憎惡，這是人世代尋求真理與公平的原因，凡人總是站在弱者的那一邊。主教在托馬斯的心裡，一定是個好人，就像女神甫安娜無限崇敬忠誠於他一樣。未婚生子的安娜是主教救助下的重生者，換了另一個主教，她都不會有這樣的人生。毫無疑問，托馬斯也將受此恩典。然而，我分明感受到了受害的母親艾格尼絲眼中流露的，對主教公正慈愛之心的質疑。這是用人來說話，而非教義，非看不到摸不著的神。
 
    還有時常出現在托馬斯與安娜對話中，辯與駁的妥協。「所有不能找出答案的問題，對你而言都是上帝的旨意。」沒有宗教信仰的托馬斯對安娜說。「我或許是因為天真，才能成為神職人員。」安娜天真地作答。而電影結尾處托馬斯又說出了那句曾經說到一半的話，「這都是神的旨意，也都是魔鬼的旨意。」不知道要怎樣理解導演埃里克心中的神了，這也正是本片讓我產生意猶未盡的藝術與思想魅力。
 
   是什麼時候再次看到艾格尼絲的，那應是影片唯一一處分割也能割裂出唯美的海天一色。除此，電影中再沒有可察覺的裂紋出現。所有的畫面凌亂地穿插，卻能有序地闡述。緩慢慵懶的鏡頭感染著畫外的眼睛，多停留一會兒，就能多思索片刻。觀者心中飄逸的聲光，像藍瑩瑩的湖水，污濁的湖底藏在清凌的水面下。
 
   艾格尼絲帶著少許的不滿，責備丈夫對搬遷的獨斷專行，收養的兩個亞裔小女孩也在並不快樂的家庭氛圍中感受到不安，不管怎樣，一家人都在做著搬去丹麥的準備。艾格尼絲並不知道丈夫見過托馬斯，艾格尼絲的丈夫也不知道妻子內心中積蓄著怎樣的仇恨。
 
   如果一段恩怨沒有了結，終究是要面對的。托馬斯不願談及過去，也不願見到艾格尼絲一家人。而艾格尼絲無法釋懷，這就需要債主出馬前去討債。艾格尼絲的丈夫這樣做了，後來艾格尼絲做的更徹底了。而這一過程，在看片時，觀者是在相當美妙的敘事結構中，被帶進影片中的。
 
   當然，這樣的故事結構的確沒什麼可新鮮的。時下的劇情片都在尋找反常規的敘事方式，不要從頭到尾陳述，哪怕拆解開，支離破碎，也是一種突破。本片是我看到這類結構電影中，異常優美無痕的傑作。闖進來的畫面可以悄然無聲，這真是精湛的技術活。被推崇為挪威天才導演的埃里克.普派，四年磨一劍，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
 
   慢節奏的劇情片，打著救贖的招牌，能讓觀眾百分百地投入到電影中並不容易，本片輕而易舉做到了，而且從故事本身、背景音樂、鏡頭剪輯及演員的演技上都有令人驚訝表現，是一部很好看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