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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越杜鵑窩--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

飞越疯人院/飞越杜鹃窝/飞越喜鹊巢

8.7 / 1,077,716人    133分鐘

導演: 米洛斯福曼
編劇: Lawrence Hauben Bo Goldman
演員: 傑克尼柯遜 露易絲馥萊雪 Michael Berryman Peter Broc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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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告別

2010-01-12 07:28:39

《飛越瘋人院》:用一個書評詮釋一場電影


《飛越瘋人院》:瘋癲與文明
 謝宗玉

看完電影《飛越瘋人院》,很自然就想起了福柯的《瘋癲與文明》。電影的思想深度雖然不及哲學專著,但完全可以將它看作是音像化的《瘋癲與文明》,我想看了這個電影的讀者,再看一看我對《瘋癲與文明》的讀後感,對「瘋癲」一詞肯定有更深的理解。從捷克斯洛伐克逃亡美國的導演米洛斯•福爾曼拍攝《飛越瘋人院》,其實既不是諷刺蘇聯,也不是諷刺美國。它的外延應該更廣闊,他針對的是人類整個文明史。
《瘋癲與文明》。法國著名思想家米歇爾•福柯的博士論文,也是他的成名作。
福柯在首頁就引用了法國思想家帕斯卡在十七世紀說過的一句話:人類必然會瘋癲到這種地步,即不瘋癲也是另一種形式的瘋癲。然後福柯自己也說:瘋癲不是一種自然現象,而是一種文明產物,沒有把這種現象說成瘋癲並加以迫害的各種文化的歷史,就不會有瘋癲的歷史。按這兩個思想家的意思,人類的文明史,其實就是一部瘋癲史。把一種現象說成是瘋癲,並加以迫害,這難道不是大瘋癲嗎?
而人類對理性窮凶極惡的追求,對科學厚顏無恥的濫用,把整個地球搞得烏煙瘴氣,危機四伏,這不是一種大瘋癲又是什麼?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福柯研究的人類瘋癲史,只是人類的小疾,是一種表象,類似於疥瘡的一種。而人類骨髓深處的瘋癲卻是那部文明的歷史。現在,從各個譜系各個方面來撰寫歷史的人已有好多,但沒有一部歷史是把人類的文明先定性為瘋癲,再來撰寫的。這就是說,中往今來,還沒有一個人是完全清醒的。
福柯的《瘋癲和文明》的首要意義,就是給人類脫韁的文明打下第一根拴馬樁,以引起人類反思的可能性。熵時代、核時代、太空時代、電訊時代的到來,正是科學由一個妙齡美少女脫下她畫皮的時候了,畫皮後面是什麼樣子,誰也無法揣度。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科學越來越來不受制於人類。就像《貓和老鼠》裡面那個變身老鼠一樣,老鼠喝了一些化學藥劑,突然變成了一個龐然巨鼠,小得如跳蚤般的貓只能在它面前怕得哭了,哭得瘋了。老鼠便是科學,貓便是人類。「不瘋癲也是另一種形式的瘋癲」的時代,已儼然到來。
福柯認為,瘋癲只存在於文明社會之中,因為在蠻荒狀態下不可能發現瘋癲。事實上,在蠻荒原始時期,也應該極少有瘋癲現象存在。瘋癲應該是一部份人與人類理性大潮流作鬥爭的產物。人類的理性發展越快,瘋癲現象就會越嚴重。理性的發展,導致人類對人世間萬事萬物的規範化。衣食住行,都制定了一系列規章制度。人類的言行舉止,再不如原始初民那般開放自若了,它們有法律的枷鎖,道德的枷鎖,文學的枷鎖、哲學的枷鎖、神學的枷鎖,美學的枷鎖。
把種種枷鎖一肩挑了,所有人的言行舉止就都中規中矩了。如果個別人受不了枷鎖的重壓,讓某根腦神經突然崩斷,從此一反人類的常態,就被人類定性於瘋癲,並加以迫害。所以福柯對瘋癲史的說明,還應該有個前提。是人類首先用種種規則迫使一種現象的產生,然後再把這種現象稱作瘋癲,並加以迫害。流浪漢、犯罪是瘋癲的孿生姊妹。他們與瘋癲患者相比,一樣是不按規矩行事,只不過是他們的神經足夠強大,而不至於崩潰。所以在十八世紀以前,西方好多國家都把犯罪、流浪漢和瘋子等同看待,關在一起。
普遍的說法是,道德和法律是人類大眾意志的體現。但我一直沒有看出現存的道德法律與我的意志有關。哲學家尼采對道德法律另有看法。他認為道德法律都是強人意志的體現,也就是超人意志。超人也就是非人,一小部份人類的菁英。也可以看作是人類瘋癲的另一種。就叫他們為理性的瘋子吧。那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人,就是理性瘋子的典範。如果道德和法律,包括神學哲學美學等等,是一些理性瘋子製造出來的話,那麼整個人類的歷史,便是一部理性的瘋癲史。跟不上進程而掉隊的,便被理性瘋子所命名為「瘋癲」。
這就出現了一個怪現象,就像一枚硬幣的兩面,隨便哪一面都可以指責對方的不是。理性瘋子後來之所以佔了上風,是因為他們在物質手段上佔優勢。最後他們囚禁了對方。
福柯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他在「愚人船」一章,譏笑瘋癲現像是對人類某種雜亂無用的科學的懲罰。也是對一切知識及其盲目自大的一種喜劇式懲罰。在「大恐懼」一章里,他認為,知識變得越抽象複雜,產生瘋癲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一種知識接近於直覺,只需要大腦器官和內部感官的輕微調動,那麼這種知識就會激起一種生理快感。反之,如果一種知識與感官的聯繫過於薄弱,過於脫離直覺,那麼就會引起大腦的緊張,進而使整個身體失調,導致瘋癲。經調查,他認為,很多患憂鬱症的人與虔誠的宗教信仰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神秘宿命論的宗教,在一直迫壓著人們脆弱的腦神經。同時,他還認為,人類文明一直呼喊的自由,其實是一種假自由,這類帶有種種物質慾望的自由,與人類真正的心靈是相違背的。所以社會制度完善的英國人為什麼會比種種社會措施落後的羅馬人更容易陷入心靈的絕境。
事實上,那些一直與瘋癲糾纏不休的人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在最先,當瘋癲危害到普通人的時候,他們就將瘋癲患者放於愚人船,讓他們在旅途之中飄來盪去。接著又用封閉的城堡將他們關押起來。但是這些辦法,只能是把瘋癲置於敵對面,而不能從根本上消除瘋癲。直到十八世紀,治療瘋癲才得以在全世界範圍內普遍推廣,精神病醫院也由此產生。可笑的是,治療精神病的大多數方法,都是將病人重新放歸自然,讓他們親近土地,做一個原始初民,讓他們體力勞動大量多於勞力勞動。這種治療法最終獲得了極大成功。福柯認為這種返樸歸真的做法之所以能有效地對付非理性,僅僅是因為直覺受到了控制,並分裂出與原有自己對立的一種直覺狀態。在這種直覺狀態中,狂暴被排除出現實,野性被排除出真正的自由,自然本性不再承認以反自然的荒謬形象出現的原先那個自身。
這樣,猛然醒悟過來,瘋癲就給治好了。可惜的是,從精神病醫院出來後,又得進入文明的社會,遵從脫離泥土的一切文明制度。什麼時候再瘋,就不知道了。
在這之前,我也一直認為,人類的哲學、神學、美學、藝術等等什麼,都與瘋癲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因為很多製造這些的人,最後都瘋了,有的則把自己逼上了自殺的絕路。可福柯不這麼認為,福柯說:「瘋癲意味著與藝術作品的徹底決裂。」因為沒有哪幅作品哪部哲學是在瘋癲時創造出來的。凡是有藝術作品的地方,就不會有瘋癲。一切哲學神學美學都是理性的產物,一直站在非理性的對立面。
社會在這裡就又出現了悖謬的一面。製造哲學神學法律美學藝術的那些人,一直是以人類領頭羊的姿態出現,他們一遍又一遍規範著人類的種種習俗和審美情趣。他們自認為人類受了他們的指引,會走上一條光明的坦途,何以到了後來,他們自己倒先發瘋了呢?彷彿是領跑的教練,才一轉眼,就掉到人類龐然大軍的後面了。而後現代主義的哲學和藝術,由於過份關注人類的瘋癲,或者是已從人類的瘋癲史中獲取了先天性體驗,從而使表現出的主題和內容無與滲透瘋癲的跡象。這讓人類的進程史看起來就像在跑一個同心圓。跑到最先的,轉一圈後,反倒成了最後。嘿嘿,我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怪圈?
那麼,在這本書里,福柯把自己定位於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他顯然沒有把自己當瘋子,要不然他絕不會作古正經地寫出這麼一部瘋癲史。並以高屋建瓴的姿態,分析了瘋癲所表現出的四種形態,各種形態在物理上是怎麼治療的,在心理上又是如何治療的。當他侃侃而談這些的時候,就儼然成了另一個理性的瘋子,或者說超人。福柯生於1926年,因愛滋病死於1984年,短短的58歲的壽命。我不知他死前是否有輕度的精神病?不過有一點我敢肯定,假如福柯不去研究所謂的哲學,他的壽命應該會長一些罷?就像凡•高不畫畫,尼采不著書,他們最後也許根本不會瘋癲一樣!
現在,人們在形而上的天空中,大量製造一些毫無用處的思想垃圾,並以此為榮。我真不知道,他們想把人類帶向何地?如果真像我意料中的那樣,人類是在跑一個巨大的同心圓,那麼當他們跑過一圈,變成普遍的瘋癲狀態後,再遇上類似於我的散文集《田壠上的嬰兒》這樣散發出泥土清香、只談作者在直覺勞動中的體驗的文章時,會不會捧若至寶呢?嘿嘿,我有這個信心!
如果不再寫類似於這樣的思想評論,我也有信心活得更長更久,更愉快,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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